旧事杂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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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事杂亿

  《旧事杂忆之姥姥的家》

  作者; 秋声

  近读老友大梦平生在朋友圈发的一篇小文《那山,那水,那儿的人》,读后深受感触。他感叹人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都愿意梳理一下往事,并在自己往事的梳理中,用行云流水般的笔触带着我们完成了他的童年之旅。唯美的生活画面,浪漫的情怀,快乐丰富的生活经历。令人蹉叹不已。

  我和老友略有不同,同是怀旧,我是被动式。不用刻意梳理,陈年旧事会时不时的自己跳出来。时尔在我静默时,时尔在我入梦前的懵懂状态中,童年旧事就会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闪现。恍惚间我似乎变成了青头少年。在时空隧道中来回穿梭,一会是过去一会是现在,懵懂间竟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与何地了。每到此时,我都不禁搔首自问,我,老了?

  一,去姥姥家,

  每个孩子童年时代可能都有过这样的经历,那就是去姥姥家。当然每个人姥姥不一样,住的地方不同,生活习惯相异,生活内容互有区别,在姥姥家所感悟到的人生道理和受到的生活启蒙也都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绝对相同的,那就是远浓于水的血缘。无可替代的亲情,以及快乐无忌的童年生活。

  小孩子的生活中少有大事,要说有莫过于能去趟住在外地的姥姥家了。记得很多以前,我还是个懵懂的少年时,就非常渴望能够去趟姥姥家,也许是少年猎奇心理吧,很想体会一下和自己程式化的生活方式不一样的生活。为实现这一美好愿望,我穷尽了小孩子能想到一切办法终于打动了母亲,同意带我去趟姥姥家。

  按说,姥姥家并不远,离省城不过100多公里,但在当年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去一趟也是相当不容易的。在我入学第一个暑假的第二天,和妈妈起个大早在现已失去乘降功能的老皇姑屯火车站,登山了西去的列车,去姥姥家了!

  走走停停的列车在逛荡了两三个小时后,终于停在了一个没有围栏的的乡村小站上,我和母亲走下火车。呜的一声,火车喘着粗气爬向了远方。车站的工作人员夹着红绿两色的小旗度进了站房,车站顿时静了下来。向北望去,一望无际的青纱帐直通到云天,中间夹着一条弯弯的小土路,上面刻着两道深深的马车辄。一个行人也没有。我的心不禁有些空唠唠的。

  姥姥家距车站还有三十多里地的路,其间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能以步代车。当时我还小,不知道三十里是个什么概念,只是听大人们说要走到天擦黑才能走到。心中不禁有些忐忑。然而小孩子玩心重,一看到新鲜玩意就把什么都忘了。路两旁都是没腰深的荒草,草中时隐时现我从没见过各种颜色的小花。见到花,我急不可耐的掐断拿在手把玩有时脚不小心踢到荒草,惊起草中的蚂蚱和扁担勾们像一条抛物线似得飞向远方,我也像射出的箭一样急匆匆的追赶过去,蹑手蹑脚找到目标,小手一合,轻轻地把它扣到掌中。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玩,倒也不觉劳累。然而小孩子玩心虽大,但却很难坚持长久。花摘时间长了就蔫吧了,看着不舒服,随手撇了。虫儿拿时间长了,死了,也扔掉。再无可玩的就百无聊赖起来,抬头看看太阳还老老高的,心里有点火哧啦的,忙拉着母亲的手想休息一会,母亲说,趁着天光大亮还是赶路吧,要是贪晚怕遇上狼,一听说狼,我的脑海里立马出现了张着血盆大口,耷拉着舌头的饿狼形象。就觉得头发丝直往上树。赶紧拉着母亲的手急忙往前奔。路上偶尔也会遇上在地里干活的农妇,她们往往会立起身子用头上毛巾擦擦汗,然后老远的和我们打着招呼:“去哪儿的?”其中的“哪”字拉得长长的。母亲则会应声答道:“去边外”。这个“边”究竟是什么?我纠结了很长时间,也问了不少当地的老人,他们也说不太清。只是说这个地方原来有道土棱子,就叫边。至于‘边’是干啥的,谁也说不太清楚。等我长大后才从一本书上看到,边是清朝时为防范汉族人和蒙古族人侵扰大清的发祥地而修建的一条土墙,上面插满柳树条子,所以又叫柳条边。大约走到下午五六点钟时,我终于发现脚下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土棱子,赤裸地横在苍黄的土地上。稀稀拉拉的还有几根柳树枝在风中摇曳。我知道,这就是“边”了。

  姥姥家在边外,过了边墙还有四,五里路就到了。当我知道姥姥家快要到了时,一股倦意悠的袭上身来。

  身上的汗水刚有些收敛,天就渐渐的暗了下来,西边的天空像是烧了一场大火,通红通红,煞是壮观。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稀稀落落的几十间低矮的土房。时值傍晚,一点风也没有,炊烟垂直向上升的老高老高。村中时而响起母亲召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叫声,驴马的嘶叫声,猪儿拱圈的哼哼声,公鸡长长的打鸣声,朴实、又略喧闹。宛如一幅富有浓浓生活气息的北方农村风俗画摆在了我的面前。见到这幅画,我的腿一软再也走不动了。我知道,姥姥家到了。

  二,姥姥家的小村子。

  姥家住在一个叫做“哪都来”的小村子,其中“哪”字发的是“那”音,“都”则发(du)字音,来就更奇怪了,竟然发(lai)字第三声的音。查汉字字典,并无这个音的字。问老人为什么叫这个地名,什么意思?当地的老人们也只是知道这是蒙语,至于是啥意思,他们也说不大清。可能是当地人好奇心不重,干啥都不求甚解吧。

  村子不大,约有三,四十户人家,其中我姥爷的姓和韩姓是当地的两个大姓。由于村子太小,大姓的村民一般都上不了双数。其他的杂姓就更少了,每个姓基本就一两户,姥爷是满族,村民中还有一些是蒙古族。人虽不多,但却是三个民族混居的村落。所以走在村里时不时的会听到一声低沉的蒙古长调,悠扬而又高远。

  当地的房子也很奇怪,没有砖瓦房和草房。所有建筑都是土房。何为土房?就是墙是用土垒的,房顶是平的,并也是用土抹光的,当地人称为平房。有幸见过几家盖新房,很有特点别的地方的房子大多是草房,房顶是起脊,上面苫着稻草。墙是用泥巴加上“羊角”;(注;羊角是切成几寸长的稻草)堆成。而这里的墙却是用阀块砌成的。阀块是啥呢?就是在盐碱地里用铁锹挖成一块块方形的土块。用这种含有盐碱的土块砌成的墙可能相当于大庆人刚创业时建的干打垒房吧,结实而又保温,墙的外面用泥巴混合上羊角抹成光面,房顶也是用富含盐碱的土抹实压光,利于雨水的下流。由于土富含盐碱再加上房顶弧度很小,所以被雨水冲掉的土很少,几年时间用不着再抹泥。房子的结构也像大多数满族人家的房屋结构一样。一般人家是三间房,中间是厨房,东西各有一间。东方为尊,家有老人的大多住在东屋,晚辈住在西屋。没有老人的,就全家住西屋,东屋则作为仓库,放些粮食,农具啥的。也有稍微富裕一些的,家里是四间房,那就是东屋一间,西屋两间。房顶有四根巨大的锛成略微见方的一抱粗的大木头,横亘在房顶,老百姓叫做过梁。(或锅梁)这个梁有讲究,通过过梁可以看出这家的日子殷实不殷实。一般日子过得好的用的杉木梁,榆木梁次之,至于柳木和杨木梁嘛,那就是马马虎虎的代名词了。过梁上和过梁相交的大腿粗细的圆木叫檩子,檩子也有讲究,常见房子有七道檩和九道檩。不用说九道檩的房子就要比七道檩的房子宽很多,所以住七道檩的房子里的正经过日子人,暗暗的憋着一股劲,奔着盖九道檩房子去努力。当然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出口,否则就要被人说成嫉妒。

  檩子上面和檩子相交的胳膊粗的圆木棍叫椽子。椽子的上面铺一层剥干净高粱秸秆,叫做房雹。房雹也有讲究,一般人家铺的是排列的整齐划一的高粱秸秆,而讲究的房子是用芦苇编成的席子铺的,也叫“苇笆”。生活中说别人说谎时,常说“你编笆”呢,就是把这个编笆引申为撒谎。苇笆光洁细腻平滑,花纹又精巧美观,故而就成了富裕的象征。到谁家抬头看看房雹,不用介绍就大体知道这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房雹上面就是直接抹上的几层盐碱泥巴了,

  传统的中国建筑讲究的是四梁八柱,四梁我们说了,还有八柱呢。八柱就是支撑过梁的柱子,每根过梁两根柱子。国人真的智慧因为四间房的有三根过梁架在墙上,故而可省下了柱子的支撑,节约了木料。两间西屋中间的柱子那是不能省的,立在南炕和北炕的炕沿边,过年时贴的对子一直到年末还保留在柱子上,一般上书富贵人家庆有余等老掉牙的吉祥话。

  屋内的陈设呢,大部分人家是南北炕,西山墙下是连接南北炕的万字炕。上面大多放着不知是什么年月打制的木箱子,油漆都已经斑驳。箱子上一般都摆着小镜子,帽桶等物。帽桶中插着鸡毛掸子等杂物,掸子一是用来掸灰尘,二是能随时抽出来抽打顽劣孩子的屁屁。西山墙正中原来是用来贴着如关公,秦琼等历史人物画的,文革起来后,就改贴 像了。 像两旁挂着镜框,里面镶嵌着家人或亲戚的像片,好多都是退了色的老照片

  南炕的炕梢放着炕柜,炕柜上叠放着被褥和枕头,其枕头和我们常见的不一样,极具满族特色。枕头是长方形的,硬硬的,枕头的两个堵头都是四四方方的硬板,上锈的极美的花朵。

  贴着炕柜立着一个和炕柜一样高的隔板,这个是用来隔开公婆和儿子儿媳生活空间的。有的人家娶了儿媳妇,暂时没有能力再建新房,那全家就要在一铺炕上生活。为了新人生活方便,就有了这个隔板,在炕沿的上方顺着炕还挂着有一根黑乎乎的长木杆,叫做幔杆。是用来挂幔帐的。幔帐和隔板的功能一样,都是为新人制造私密空间的。就是在这样简朴又实用的房子里,庄稼人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

  这里住房的窗户和房门别具一格,很有地域特色。窗子分上下两扇,上扇开启时是向里撑开,用一根木棍支撑上。窗上是用纸糊的,为增加窗纸的韧性和防水功能,买来窗纸后要用灯油浸一下,然后再粘在有着美丽中国结图案型格子的窗上。窗子的下扇是可以摘下来的,但一般不会摘它。下扇窗一般竖着分成三小格,由于玻璃在农村是非常奢侈物品,还很难购买到。所以只有下扇窗子才舍得装上玻璃,方便主人坐炕上向外张望。房门是双层的,外面的称为风门,上面雕刻着图案和花纹。门上半部是美丽的方格子,外面糊窗纸。里面的两扇门是对开的,用两块完整木板制成。里面有个木制的大门闩。

  开门进屋,左右各有一个大灶,烧着柴火,炉灶上方供奉着灶王爷。至今我也没弄懂,为啥国人对灶王爷比对其它神仙更尊崇,更虔诚?

  各家屋外都有一个大大的园子,院墙毫无例外的都是那种高高的厚厚的墙壕。墙壕其实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墙我们都知道,有砖墙,石头墙,土墙等,墙壕的墙当然就是土墙无疑。壕则是沟的别称,在地下挖沟,把土堆成墙,这个沟就是壕。然而大家叫习惯了,也就把墙壕当做墙的代名词了。已至于家家的壕外都挖成了一条深深的土沟,颇像古时的护城河。墙壕上密密实实的栽满大榆树,棵棵笔直向上。这些是给儿孙后代盖房子准备的木料,也算是留给后代的遗产吧。树木寄托着老辈人未来希望和对后代的浓浓爱意。我就经常看见舅舅手握镰刀,边伐去枝干上乱生的枝桠边轻轻地抚摸这些大树干,不苟言笑的脸上此时却皱纹初绽,露出慈祥的暖意。幅画,

  三,姥姥其人,

  时年,姥姥大约60多岁,不知是我年龄小、个子矮还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姥姥很高大。不但人高大,说话声音也大,甚至连姥姥的脚都大,据说是个解放脚。其实解放时姥姥就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这时才放脚就晚三村了。所以不可能是解放脚。最可能是孩提时性格刚烈,过分要强并经强烈抗争才免于裹脚的吧。当然,这些都是我根据姥姥的性格和经历所做的猜测。

  姥姥的性格颇有独立专行的特质。我家下有个邻家老太,在我还没见到自己的姥姥前,就根据他的形象给我心中的姥姥定了型。这老太雪白的头发,戴着一副老花镜,从不大声呼喊,说话慢声细雨,长得慈眉善目。夏日夜晚经常搬个小板凳在门口纳凉。待月朗星稀,天风送爽,心旷神怡时。老太太就会轻声的给我们围坐一圈孩子讲牛郎织女类的童话故事。伴着习习晚风,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美妙夜晚。姥姥的形象也同时植根在我心底。

  等见到我的姥姥时,瞬间颠覆了邻居姥姥在我心里形成的姥姥模式。我的姥姥一头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圆的发髻。眼睛囧囧有神。身穿黑蓝色旁开襟大布衫。手握近三尺长的大烟袋,腰板笔直盘腿坐在土炕上。说话高声大气,行动果断利索,毫无耄耋老人的行动迟缓步履蹒跚之状态。

  按说姥姥家的兄弟们,也就是我的舅佬爷们大多是文化人,作为家中唯一女孩的姥姥应该淑女些才是,然而大家闺秀的特征在她身上似乎很难找刻下痕迹。可能与姥姥坎坷的生活经历有关系吧。

  大约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姥姥还挺年轻时候,姥爷便撒手人寰,给姥姥留下我的舅舅,姨娘,妈妈等七个孩子。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家里又没有土地,财产。只靠着几位舅舅以给大户人家扛年做月维持生计,也就是打长工或短工,供养一大家子人,其难度是令人咋舌的。然而,正是凭着姥姥和舅舅们的生存智慧用勤劳的双手,保证了全家的生活。不仅没有一人饿死,并将七个孩子全部拉扯成人,給几个舅舅都娶上了媳妇,直到儿孙满堂,生活圆满。

  姥姥胆子大。抗美援朝刚开始时,部队大幅扩编。一天姥姥去走亲戚,在家的三舅听信了招兵的宣传,跟着部队走了。姥姥回家来知道后,二话不说拎起根棒子连夜朝舅舅走的方向追了去,一夜之间竞然徒步追赶了四五十里路。要知道当时解放还没几年,传说夜间和荒僻地区常有胡子(土匪)出没,还曾发生过几起野兽袭人的事件。想想那个画面就够惊悚的了。漆黑的夜晚,一个孤身女人左手提着马灯,右手拎着棒子,弯腰顶着嗷嗷狂叫的西北风,艰难的行走在乡间荒无人烟的小路上。旷野中时而传来一声野狼的嚎叫。多么悲壮,多么动人心魄的一幅夜行图啊。为了自己的孩子姥姥什么都不顾了。然而由于部队走的时间太长,终未能追上舅舅。为此,姥姥难过自责了很长时间。然而,正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舅舅则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鸭绿江。这是后话,暂不细述。

  也许正是苦难生活的磨砺,姥姥失去了女人常见的温柔含蓄和小家子气,她大度且开朗,甚至有些豪爽。走在那都来的村子里,时不时的就会听到道女人爽朗的笑声,估计那就是我姥姥。

  四,姥家的生活。

  孩子眼里的生活无非就是吃,睡,玩。当年农村各家的主食无一例外都是粗粮。时值60年代初,自然灾害刚刚结束,不仅农村,就是城里也是上顿苞米面下顿高粱米,能吃饱肚子就算好人家了,至于大米白面啥的想都不敢想。所以,农村的粗茶淡饭对于我们这些从1960年摸爬滚打过来的孩子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然而当我真的吃到农村的饭菜时,彻底颠覆了我对窝头,高粱米饭加咸菜旮瘩等粗卑食物的认识

  农村人不蒸窝头,吃的是玉米面大饼子。食材雷同,加工方法迥异,风味自然就不一样。出于厨房事宜的好奇,每遇大人们做饭时,我总是好奇抢上前去要么帮着拉风箱,要么帮着凑柴火。当然不排除是要看看做饭的过程,满足一下城里孩子的猎奇心理。各家做的饭都和现在农家饭店的名菜“一锅出”差不多,连饭带菜一锅做出来。生活精细一点的人家,由于生活上细水长流,所以每顿菜都能有节制的放几滴油,以保证经常性的有油吃,虽寡淡但略强于无。生活不够细致的人家由于缺乏计划性,一年的豆油几个月也就‘’油瓶子倒了不用扶—没有油了。‘’那怎么办?饭还要吃,菜也要做。这就要看当家女人的本事了。做菜前,先在锅里炒一些苏子或麻子,炒熟后捣碎,由于苏子和麻子是含油量极大的农作物种子,加了这些后,菜里也就稀稀拉拉的有了几颗油星。然后,再放入芸豆了,土豆了,窝瓜等蔬菜喜欢的再摘一些窝瓜花放锅里。翻炒后,添水没过蔬菜。将发好的苞米面用双手左右团圆,瞄准大锅的边沿啪啪的拍上去。眨眼功夫又扁又圆,个头匀称的大饼子就服服帖帖的粘上了大锅的一圈。盖上盖子,贴着锅边再蒙上一圈抹布,防止跑气造成夹生。一切妥帖,填上一灶干柴,将大锅烧两个开,蒸汽上匀,便不再添柴,灶坑中的余火足以将锅内的食物做熟。

  大约半小时后,灶中的火星已完全熄灭,大锅也不在蒸汽氤氲了。这时,揭开锅盖。顿时,一股鲜美的味道混合着蒸汽一道缓缓升腾,从我们的鼻腔一直冲进胃里,那是一种从没经历过的美味体验。菜是刚从园子里摘下来的,连表皮的露水还未来的及晾干就进了锅烹煮,很自然的保留了植物天然香味,芸豆,土豆,窝瓜及窝瓜花各自的香气通过大锅的烹煮,发生了综合反应生成一种新的也只有在柴火大锅的料理下才会产生的一种新的芳香味道。至今想起来想起来仍然令人口舌生津。

  炕上摆上方桌,从园子里掐下几根绿生生的大葱叶和刚发出来的小萝卜缨。顺手再从酱缸里舀出几木勺大酱,顺便夹带几块去年投入酱缸腌制的已泛出深红色的老芋瓜头,小香瓜,小黄瓜,小辣椒,细豇豆等。一桌普普通通的农家饭齐了。

  盘腿上炕,先拿起一张大饼子,还未张口,就被大饼子的发出的粮食本身的清香和贴在锅边形成的那层嘎巴的糊香的组合味道所倾倒。再夹上几口刚出锅的大炖菜,这才发现自己的书读得太少,竟然找不出最恰如其分的词汇来形容这极简又极美的农家味道,只好怀着对生活的感恩,由衷的感叹一声‘’生活真好!‘’

  大口朵颐之空隙,顺手夹上几筷子酱瓜子,酱豇豆。掐几叶小萝卜樱沾上大酱,佐以大饼子和炖菜下咽。刚入口我就深刻的领悟了齿颊生香这句成语的含义了。青瓜等食材经过盐腌制,再晾去水分,沉入酱缸之中。经过发酵,青瓜的叶绿素和酱里的赖氨酸合成一种新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复合型的,既有青菜的清香又具大酱的浓香,淡去了青菜的辛辣和大酱的陈腐气。清脆爽口,香味绵长,令人胃口大开。

  如今很多年过去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品尝过好多种大餐。熟悉了很多美味,以前很多珍贵食材也成为家常便饭。但我却独独不能忘怀这里农家饭菜的味道。也多次到城里或乡村的饭店找寻这种味道,可惜再也找不到了。有人说这是口味高了,其实不然,不是口味变了,是那种食材从我们的世界永远消失了。

  首先,我们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好苞米了。当年种的是老品种的粮食,每亩地产量也就二百多斤,那时没有化肥,种子在肥沃的土壤中充分的汲取土地或施加的农家肥的营养,经过充分的光照和雨露滋润。汇聚天地的精华而成的粮食,具有丰富的营养和独特的美味。如今为了增加产量,不断的培育新的种子,没人去考虑营养和味道。更有甚者,为增加产量,干脆违法种起了国家严令禁止的转基因苞米。不但好味道消失殆尽,就连起码的食品安全都没有了。

  其次,原始的粮食加工方式消失了。那时,农村没有农业生产机械,更没有粮食加工机械,粮食从最初的选种,耕作,采收,加工都是完完全全的手工操作。老百姓要是想吃玉米面,就得亲自用碾子轧。碾子由石滚和碾盘组成。碾盘是个直径将近两米的大圆石盘,碾盘上面倒放着一个大石滚子叫碾子,碾子围着碾盘中心的立柱转圈。如有人想吃苞米面,那就要将苞米均匀的铺在碾盘上,然后推动碾子滚动,把碾盘上的苞米压碎,成粉。当然,这个不能一蹴而就,需一定的时间和碾动的次数,时间不到,转动的次数就不够,苞米也只能破碎成大粒子。这粒子有个名字,叫做苞米碴子。若再碎一些,就又变一个名字叫苞米糁子。要想压成苞米面还需继续滚压下去才可。碾高粱和谷子同理,不过要比碾苞米多个程序比如碾高粱,那就是先将高粱压几遍,当高粱壳子和壳里的米粒分离时,就需要用簸萁簸。将壳子簸出去,扔掉。将簸过得高粱米再倾倒在碾盘上倾轧几遍。再用萝筛一遍,将压的稀碎的米粒外层筛出去。晒出去得碎面就是糠。这个筛萝的动作挺有意思,从中引出了一句比较经典的俗语,那就是形容冻的发抖时的模样。看你冻得像筛糠似的。或者形容人吓得哆嗦,也用这个动作来形容,“看你吓得像筛糠似的‘’。所以筛糠这动作不用加说明,只要你想象你在最冷的冬天时的状态,就知道筛糠动作是个啥样了。这些按下不表,再说苞米面。由于苞米是用石碾子碾轧,转速低。被压成的苞米得面就不热,这也就成全了苞米的分子结构和营养成分不被破坏,保护了苞米最原始的香味。尤其是刚劈下来的新苞米,既有粮食的米香又富含着淡淡的甜香。难怪让人品尝后,就再也不会忘掉。直到今天那个味道还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的感觉器官里。

  农村的灶坑可以说是孩子的万宝坑,许多美食体验都是在灶坑中完成的,偶尔找到一块地瓜了,土豆了,就在就要熄灭的热柴灰中埋下,过个二三十分钟再扒出来,吹去黑灰,扒开外层糊嘎嘎一股浓浓的糊香味直冲过来。令人的不得不为老祖宗发明使用火的智慧赞叹不已。

  埋在柴灰中用尚未完全熄灭的暗火灼熟食物,当地人谓之为“烧”。如烧苞米,烧豆子,烧家雀等等。烧和烤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食品处理方法,烤是将食材放在明火之上炙烤。两者截然不同。虽是同源,但味道却大相径庭。

  苞米成熟时劈下几穗,埋在灶灰中烧。在收割完的豆子地里捡拾些遗弃的豆粒,埋在灶灰里烧。扎个猎鸟的笼子,捕住鸟儿薅干净毛埋在灶灰中烧。逮住蚂蚱埋在灶灰中烧。实在没有可烧的就到榆树枝上寻摸,找到藏身杨喇子幼仔的杨喇子壳,抠下埋在灶灰中烧。凡是遇到可以入口的,或能想得到的,都可在农村孩子的灵巧手中成为美食。我认识一个外号叫‘’勋秧子‘’的赶大车的老板子,因此人名为‘’勋‘’且体弱多病故被大家封绰号“勋秧子”,曾满脸狐疑的对大家说;都说烧茄子好吃,我老伴那天扔灶坑里几个烧,结果,臊的哄难吃死了。话毕,众皆掩口大笑。从此‘’烧茄子‘’取代了叫了好多年的‘’勋秧子‘’这一名讳,并冠持到终生。

  烧和烤最大的不同是‘’烧‘完全地抑制了食物中水分的蒸发,同时也避免了食材本身的天然芳香物质随水分蒸发而流失。由于食物是在热灰的熏烫中慢慢成熟,食材内部的分子结构没有遭到毁坏,从而使食物更加香甜适口,余香绵长,令人难以忘怀。农家的大灶坑就是这样,在灶王爷的偏爱下,让农村的青皮少年们获得了更多的无以伦比的美味和无数快乐的生活情趣。

  姥姥村里还流行一道美食,当地人称做“牛犊子汤”。名为汤,实则是面。当地盛产荞麦,牛犊子汤当然也就以乔麦面为食材了。这个汤听名字很复杂,其实和牛没有一毛关系。做起来也极简单。用温水将荞面和成稍硬一些的面团,饧几个时辰。再擀成大面片,用刀将面片裁成整齐的小菱型片。大锅水烧开,将面片下到锅里,煮熟即可。最后登场的才是这道美食的关键,即辅料。这是关系到牛犊子汤是否成功的关键节点。说起来这味辅料的食材也简单至极,即地产的芝麻和普通的大粒盐。芝麻虽常见,但产于姥姥家这片土地上的芝麻和其它地方产的芝麻就稍有不同了,差别在于味道。当地芝麻的香味更浓烈,用当地的口语说,那就是香的霸道。谁家要是做了牛犊子汤,还没走进这家院子的大门,你就会嗅到那浓浓的芝麻香。再说辅料的制作,用大锅把芝麻炒到熟而不焦,盛出,加少许大粒盐捣成碎沫。就成了当地叫做芝麻盐的拌料。舀两勺芝麻盐洒进装着牛犊子汤的大海碗中,方大功告成。

  常吃小杂粮的人的都知道,荞麦面不是什么高端的食材,既没有白面的细腻又无其他其它粮食的芳香,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苦腥味。但此物一但混入芝麻盐后就会发生神奇的变化,变得柔软香浓,叫人食欲大开。不呼噜噜地喝上几大碗撑个肚圆,不肯作罢。

  姥姥家地处偏僻,人口稀少,与大城市的来往和交流不多。所以美食大多是由家庭内部传承,按现在说就是私家菜。在三个民族聚居的小村子里,各民族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也包括语言都在相互参与,相互渗透,相互影响。因此自觉不自觉形成了自己独具地方特色的美食。其特点就是取自自家地里产的最好的食材,用极简的烹饪方法,烹制出朴实的、健康的独特美食! 用其实践成果证明了那句人人知晓的名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对我来说,印象最深,最难以忘怀的美食就得说是当地的杀猪菜了。每到年根底下,为了过一个丰盛f的春节,家家户户都会把饲养了一年的肥猪杀掉。而且杀猪时,还要把自己的亲属和相好的乡邻请到来,共享这盼望已久的盛宴

  杀猪不需要什么高难技术,几乎每户主人都会。但杀猪又不仅仅是捅一刀那么简单,其中还涉及到抓,捆,杀,吹,通,刮,洗,灌,煮等多项程序,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所以知近的亲属或乡亲都会主动过来伸把手。

  杀猪前,要抓住猪的后腿,将其扯翻,其他人同仇敌忾一拥而上,扯耳朵的,薅尾巴的,用小绳子綁猪嘴的,配合默契。当然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猪很聪明,再加上当地猪生存条件好,饮食健康、体格壮硕,行动敏捷,超乎寻常的机灵。要想使猪就范,就得要和猪进行一番斗智斗勇了。当然,有成功就有失败。我就曾见过一家杀猪,由于抓捕过程中,各路英雄配合不够默契,导致捆猪脚的扣子没能系牢,造成白刀子进去,还没等红刀子出来,猪就挣脱绳子和众人的约束,携带杀猪刀逃逸了。不知道为啥每每看到这种事,我都会忍不住开怀大笑,是心存善良不忍生命消失还是天生富有喜乐感呢?

  猪杀死后,先要在猪后腿皮上割一小口,然后,用一根叫做通条的钢筋,插进猪后腿的皮下,尽量将全身猪皮下每个部位都通到,目的是吹进去气后,猪的全身鼓涨均匀。这样才能将猪毛刮洗干净。通完后,找一壮汉对着后腿割开的小口子像吹气球一样使劲吹气。不过这个力度可要比吹气球大得多。待将一口大猪吹得浑圆后,再将割开的小口子用细麻绳扎紧,防止气泄露。从这个过程还引申出一句著名的不太文雅的歇后语,既‘’杀猪吹屁股——装通事。‘’用来是讽刺不懂装懂的人。

  接着用水瓢舀起开水均匀的浇在猪身上,片刻后,大家齐动手,用刀子或掐高粱头用的掐子将猪毛刮得溜干净。最后开膛,摘下心肝脾胃肾,翻开猪大小肠洗净备用,。这些都是各地杀猪的通用程序,没有例外。然而接下来进行的才是这里的特色。既“灌面肠”。先把接在陶盆里的猪血加少许盐,用酱杆,也就是高粱穗下那一段秸秆,(当地人把这个叫做“酱杆‘’)把猪血朝一个方向搅匀。在当地人的传统意识里,只有用这个工具搅拌才会使猪血不凝固、不走味。再舀几瓢荞面倒入血中一同搅匀,把猪大肠一头用绳系紧,另一头插进漏斗,灌入搅拌好的猪血,每隔尺余,就用绳子系住,再灌,直至把所有的猪血灌净。血肠,严格来讲叫面肠就算大功告成。

  再取些肥肉剁碎,加入水淀粉及各种调料,灌入洗净的小肠中,此地谓之粉肠。待两种肠灌完后下锅煮熟,切片。再切上几大盘肥瘦相间的白水煮肉,端上海碗装的五花肉炖酸菜,几小碟韭菜花,蒜泥,香油,酱油。当然还有少不了的酱缸腌菜。齐了,开席。霎时杯觥交错,劝酒声,咀嚼声,孩子的吵闹声,声声震耳,热闹异常。

  猪,绝对是老品种的笨猪,而且绝对是溜达猪,那个年代人都吃不饱饭,哪有余粮喂猪。为解决社员养猪的问题,生产队专门派出个俗称半拉子的小劳力为大家放猪,为啥叫半拉子?因为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为整劳力,挣全公分。而年龄超大,或年龄太小只能挣成年人一半公分的人叫做小半拉子,安排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姥姥他们队里的放猪娃姓韩,因排行老六,所以人称韩老六。此老六也是我的少年玩伴之一

  每天清晨,随着韩老六一声‘’松猪喽”的吆喝,各家各户都急忙把猪圈门打开,猪就哼叫着从各家猪圈中挤出来,在大街上汇成一股猪的洪流,向南甸子流去。饿了,吃野菜,渴了,喝点小河水,饱了,在草甸子上追逐嘻闹。在这天蓝,水清,草绿的优美环境下,找不到肥的走不动道的超级大肥猪。有的都是窈窕身材,肌肉壮硕,奔跑如飞的健美型生猪,这种猪的肉能不香吗?

  夹起一片二寸见方,半指厚,肥瘦相间的大肉,沾少许韭菜花和滴了香油,酱油的蒜泥,颤巍巍的纳入口中,不用咀嚼,只觉得肚子里像有只小手往里拽似的,还没来的及细品味道,肉已落入胃中。油,嫩,爽,滑,香。这时才知道中国语言还是贫乏,实在找不出能够恰如其分的形容这个菜品的味道及入口感觉的词汇了。

  咱们再说面肠,猪血本身独有的清香混合乔麦面的芳香和猪肠的肉香,三种独有的香味通过猪大肠的组合,再生出一种复合式的奇香。血肠由于加了荞麦面口感稍有些粘滞,这种粘滞阻止了食物滑进食道的速度,增加了在口齿的咀嚼频率,延长了面肠在口腔中的留存时间。使得味觉更长久、更鲜美、更浓厚。

  当年的孩子,常年不见荤腥,猛地见到一回无限制的大餐哪能不冲锋陷阵饕餮大嚼呢?所以每年杀一回年猪,总会有几个孩子吃得太多太腻,从而几天或几个月吃不下猪肉,甚至有的会终生不食肉糜。然而瑕不掩瑜,这些个小瑕疵丝毫阻挡不住杀猪菜对人们的极端诱惑。

  五,姥家的文化生活,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 衣食足而知荣辱,说白了就是物质丰富了,人们就知道礼节了,也知道什么是磕碜和好看了。这话对,但不够完整。人们道德水准的提高除了物质生活的提高外还要有精神层面的提高,用高层统一要求标准口径说,那就是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二者共同促进才能提高,这里不得不说文化生活是提高精神层面水平的介质和手段。当然啦,这是口号。实际情况是六十年代姥姥家这个村子连电都没通,家家点一个火光像豆粒那么大的小油灯。为了省油,一般家庭还都是在十分必要的时候才嚓亮起灯(火柴),点一会油灯。一旦手头的事忙完立刻吹灯。在这艰苦的条件下,能有什么样得文化生活呢?当然,要说和文化稍微沾点边的活动那就是街坊四邻间的串门子了,都是一个村的,父一辈子一辈的熟的不能再熟了,谁到谁家也不用点灯,摸黑坐到炕头上,点上一锅子蛤蟆赖,国外新闻,国内大事,南北二屯,车三王二,谁家的老母猪怀孕了,谁家的地里的苞米生虫子了,唠起来没完没了。直到有一方困了,才抬腿摸黑往家走。大门都不用关。进秋后,蚊子猖獗,把用蒿草蹉成晾干的粗绳子,挂在幔杆上点燃,熏跑蚊子。嗅着蒿草的清香,玩累一天的我在大人们聊天声中走进了梦乡。

  姥姥不识字,偏又喜欢书,喜欢的方式是请人唱书。

  借住在姥姥家下屋有个外乡人,不知道是做啥的,很会唱书。于是每天晚上,姥姥家炕上所有闲着的地方都挤满了乡亲。听这个外乡人在昏暗的油灯下给大家唱书,书名依稀记得是《三侠五义》或《七侠五义》之类的。这人的声音很好,唱的也有板有眼,抑扬顿挫。很容易把人带入书中的世界,而我那时还小,对书的内容所知甚少。只觉得声音好听。但控制不了自己的瞌睡虫,听一会便在先生的唱书声中沉沉睡去,直到尿急起来小解,方见书场初散,留下一地烟灰痰迹,一片狼藉。

  书,尤其是章回小说,每一章都留下一些悬念,吸引你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人往往抵御不了对悬念的求索欲望,于是就上瘾,就每天随着唱书先生的表演,膜拜于英雄大侠的行侠仗义的壮举中,不可自拔。

  有时唱书先生有事不在。大家又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后事如何。这时便一致要求我的老舅给大家唱书。当时农村的文化人不多i,老舅因在沈阳读过书,所以能够跻身于村子里仅有的几个文化人行列中。但老舅虽识字却不会唱,只好念给大家听,虽然不如唱书先生的音调优美,但也口齿清晰,感情充沛,把书演绎得惟妙惟肖。如此,唱书成为村子里主要的文化生活之一。

  老舅不仅有文化,还有文艺细胞,用今天的流行话来说,是个文艺青年。无师自通会拉二胡,而且还会自制二胡上的零部件。偶逢月圆之夜,老舅就会从墙上摘下二胡,坐在炕沿上对着北窗户,微合着双眼,右手拉满弓,左手轻揉弦。优扬的乐曲声立刻就涨满全屋,又从窗户中挤出去飞向皓月当空的苍穹,老舅上身微倾,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的晃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意境里。二胡声中我隐约感到一沉闷的压抑感。现在想来表达出的一定是一个农村有知识青年的苦闷与无奈。

  我对音乐的认识和理解可能就是在老舅的琴声中得到启蒙的。通过二胡悠扬的乐曲,我知道并学会了最有名的一首歌《我的祖国》,优美的旋律,深情的歌词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几十年过去了仍未能忘记。同时通过观察舅舅对二胡的改制和修缮,也了解了一些乐器的结构和发声原理。以及一些民族乐器的常识

  六, 姥姥家的茶文化,

  说到茶,可能大家首先想到江南的小桥流水,氤氲升腾的茶气,飘香的茶叶,精巧的茶具等,谁也不会和天辽地阔,风沙满天,一年的一半是寒冬的北方小村庄联系起来。而恰恰就是姥姥家这个北方极普通,也极落后的小村子,几乎人人嗜茶如命,到了饭可一日不吃,酒可一日不饮,但茶不可一日不喝的程度南方人喝茶,讲究的是灵巧的茶壶,精致的茶盅。小桥流水的环境。而姥姥家这里却是大壶烧水,大茶缸子沏茶,大茶碗喝茶,大炕上盘腿大坐的气势。尽显北方民族的豪爽大气。

  沏茶的水要清,不然味道不够醇厚,用的水最好是刚从街上大井里刚打上来的水,凛冽清凉,带着淡淡的甜味。农村没有炉子,只有两口大锅,而大锅是做饭兼做菜的,用它煮出来水飘着着油花,带着饭菜的味,严重影响茶水的质量,故一定不用。那怎么解决烧水问题呢,村人自有高招。村子里每家都有火盆,北方冬天寒冷,屋子又不够保温,连杯子里的水都能冻成冰坨。所以火盆是冬天用来给大家烤手和暖身子的。正好借来煮水用。先用铁丝横架在火盆上,上面坐上熏的黑乎乎的铁壶,撅上一把麻杆点上火,为什么用麻杆呢?一是麻杆少烟,不熏人。二是麻杆火硬,能很快将水烧开。果然,须臾,水就噗噗冲开壶盖了。

  抓起一把老红茶,扔进大茶缸子,滚开的水倒进去。水由红转入黑红,再变成浓浓的汤稠状。乡亲或家人盘腿围坐在炕头上,你一杯我一杯的豪饮起来。这种浓茶豪饮的习俗彻底颠覆了我们对喝茶的程式化的认知,即茶是助消化的,只有吃了油腻的食物才能喝浓茶否则会醉茶的这种认知。

  茶过数杯,颜色渐淡,月上梢头,三星偏西,话儿也由浓变稀。于是,有人打着哈欠趿拉着鞋先告辞了,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先后走开,于是,屋里静了,远处的蛙鸣和秋虫的振翅声却越来越清晰了。那都来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日出日落,星繁星稀,日子就是这样缓慢、简单而又有些悠闲的过着。

  七,童趣。

  小孩子最大的特点莫过于好奇了,凡没见过的,没摆弄过的,没听说过的。都要跃跃欲试。非要亲自动手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初到姥姥家时一切都觉新鲜,几个表哥善编筐窩篓,长长的树枝条经他们的灵巧的手弯来别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副副挑筐,装物的篮子,炕上的烟簸箩,盛食物的小花筐就成为现实。真是巧夺天工啊!尤其是盛食品的小花筐用的是剥了树皮的枝条编就,白晶晶,光溜溜。枝条编排的密密实实、整整齐齐。筐的小圆底和上沿拧出美丽的图案,框梁由十几根枝条密实匀称的拧成,结实又美观,简直就是一个精美的工艺品,直看的我惊羡不已,以为神器。于是,决定葫芦画瓢也学着编。拿着镰刀来到南甸子,遇到小树条不论什么品种也不管粗细统统砍下,捆好背回家中。到家后便急不可耐的操作起来,一上手才知道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自小就好面子,不愿意请教表哥们。于是,找个旧篮子拆开,比照着编了起来,刚打好底,又忘了怎么编了,于是又拆了个筐,如此三番拆了一地筐,终于完成了我的处女作。看着我的作品,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悦。离拉歪斜的框梁吊着一个歪七裂八的框底。心中的挫败感弥漫爆棚,气的随手将我的作品塞进灶坑,付之一炬了,再低头看拆了一地的筐,心中又一阵慌乱。赶紧搂巴搂巴都塞进灶坑里烧成灰烬,免得被大人们发现后责骂。此时,我第一次学艺以失败告终,从此我便与编筐绝缘了。

  农村孩子除了擅长编筐窝篓外还有许多小技巧。割几根细柳条编成蝈蝈笼。掐几根马莲拧巴拧巴就成了蛐蛐篓子。寻点高粱秸秆,再用细枝条在秸秆上插插编编就成了精巧美观又实用的捕鸟笼,上面还布满了小机关,只要有鸟儿落在上面,就会触动机关,把自己关在笼子中。

  孩子的娱乐天都有新花样,而我最喜欢参与的是抓田鼠,带着铁锹来到农田,看到有圆圆的土洞,便用力的挖下去,一般都要挖到几米远半米多深时,就会嗖的一下从中窜出一只黑乎乎、胖嘟嘟的大田鼠,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然而,孩子们并不失望,所谓抓田鼠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田鼠窝里的粮食。一个田鼠窝能找到几斤甚至十几斤粮食。玩一天还能弄出几十斤粮食,何乐而不为呢?

  在姥家最爱看的劳作是剥麻。我们都知道,麻绳是我们生活中最常见的小物品。大到工厂矿山,航空航海,小到家庭生活,可以说处处离不开绳子。但这个绳子究竟是怎么来的,怕也没人去深究。麻绳的原料必然是麻,那么麻是什么呢?是一种植物,这种植物常见的有两类,一种是寖麻,一种是线麻。寖麻是一种大叶子的植物,长大后可达一人多高。产出的麻多用来拧成大麻绳。一般为工业用。而线麻是叶子分成几个叉的植物,其产的麻绳多作为家庭用。如纳鞋底啥的。线麻的种籽最为大家所熟知,即可代替豆油做菜使用,又是鸟儿最爱吃的鸟食。就是今天在各个宠物市场也都可以买到。寖麻一般到了八、九月份就到了成熟期。这时,先把麻割倒,稍加凉嗮。略微干燥一些便将整捆的麻扔进泛着恶臭的水狍子里沤。一直沤到臭不可闻,方捞出剥皮,剥出来的皮就是成品麻。剥出麻后,生产队就开始组织社员搓麻绳,大的的麻绳由队里的土制麻绳机完成,小细绳子则由社员用手搓成。

  看着乱麻在这些大人们灵巧的手中搓成一根根粗细均匀的绳子,我不由得羡慕,于是捡了几根麻径,挽起裤腿,用手在大腿上搓起麻绳来。须臾,一根虽算不上完美的麻绳在我手中诞生了,我顿时感到成就感满满。这恐怕是我在姥姥家学会的第一种本事吧。

  一般孩子离开城市最大的梦想恐怕是能够爬爬山或下下河了。这个山和河我们通过收音机啊,课本啊都间接地涉猎过。而且很多神话传说比如神仙啊龙王啊都是在山里或河里居住。所以山和河对孩子来说都具有无限的诱惑力。而姥姥家恰恰没有这些。这在头一次来姥姥家前,就已经得到过否定的回答。但心里总是不甘,农村怎么能没有山呢?带着疑问和遗憾来到姥姥家的时候,我无意间向北望了一眼。暮色中在天地的交汇处赫然出现了一座小山峰。当时,我激动的心就要跳了起出来,暗暗的打着小算盘,找机会一定要上山。

  第二天我早早的爬了起来,急急忙忙的跑到房后,奔着小山走去,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抬头看看太阳,已经爬的老高,可山还远在天边。于是就失去了再往前走的勇气。回到姥姥家后,问家人那个山到底离我们多远啊,怎么干走不到啊。听到我的问题舅舅笑了,说那座山在五峰(地名),离这里五,六十里路呢,听到这,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屁股坐在了炕上。都说望山跑死马,看样子恐怕没机会爬山了。

  山爬不成,我及时的调整了思路,改爬山为望山,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我都跑到屋后默默地望着北边的小山,山由灰色逐渐地变成灰褐色,再变为黑色,慢慢的在夜色中隐去身影。我的心也在山色的变化中演绎着各种虚化出来的故事,苍茫的夜色中,一个少年和一座远方的山静静的站立在各自的世界里。用心在交流着。

  山没爬成河终归有吧,一问果然有,而且还是两条河,一是柳河,一是绕阳河。河啥样没看到,但是这两条河的名字就够有诗意的了。柳河远一点,在姥家的东面大约八里多路。不用核计,这么远我肯定不能去。那么绕阳河呢说是在村西边不远。那么究竟多远呢,我决定去探探险。一天中午,我趁着家人不注意走上了我的探险之旅。没想到刚出村口碰上了我的二姨,二姨问我,“去哪?”我回说,‘’去绕阳河。‘’二姨一把把我薅住,拽回家里,说你一个孩子上河沟子去,淹死咋整。这一薅一拽彻底打碎了我的寻河梦,出于安全考虑,家人加强了对我的防守,从此,再没机会进行我的探险。

  日子缓慢的过着,一天早上当我从炕上爬起来时,发现身上居然盖着厚被子,原来是秋天到了。天凉了,大雁也排成行往南方飞去了。我忽然想起学校要开学了,就要告别姥姥和我的亲戚回城里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失落,眼睛也感觉湿漉漉的。

  很多年过去了,童年的这段记忆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了。不知道人在梦中还是梦在心中。如今,姥姥早已作古,母亲也离我们而去了。人常说母亲在,人生尚有来处,母亲不在了,那人生只剩下归处了。那么,人生的去处是哪里呢?我的归宿又在哪呢?我想这就是我 的乡愁吧!

  2019年1月27日草成于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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