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腐败中成长——谁能拯救我?(包括连载1、2·3·)

编绳手链网|
71
网友提问:在腐败中成长——谁能拯救我?(包括连载1、2·3·)
优质回答:

  在腐败中成长

  ——谁能拯救我?

  蜀蛇著

  作者简介

  即使将我的“履历表”在此展示,也不会多少人信以为真,因此就不多作介绍了。

  关于银行故事很多,然而在我看来那些故事接近民间传说。爱写小说行长也不少,可是他们不是在撒谎就是写得太粗糙。

  作为一个写了二十多年小说的银行行长,我相信自己作品不是一文不值。为什么写了二十多年还鲜为人知呢?这本《在腐败中成长》就是答案

  自序

  这本传记体小说之所以值得看一看,有些简单理由。

  假如你一无所有而又不肯安贫乐道,假如你无依无靠而又壮怀激烈,不妨看一看小说中的这位贵先生。这不是在向你讲述一个英雄的故事,贵先生做事有时不可及,你如能幸而身处他的地位,定然干得比他漂亮;这也不是在为坏人立传,如果你不幸面临他那样的处境,你又能怎么样

  贵先生把姐弟情作为标尺,超乎其上为爱情,其下为性爱。假如你正在为爱情失落而满腹惆怅,建议看看这位贵先生。也许你失落的只是性爱,或者只是解散了一个鸳鸯合伙公司

  为什么有人赞美银行,正如少有人赞美金钱?银行与金钱太亲近,而金钱名声又不大好,君子说它是没有“心肝”的孔方兄,“竖子不足以谋”!银行跟它那么亲近,自然让人疑心近墨者不会不黑。但是也有人不这样看,比如这一首诗:

  横竖钱堆砌,

  层层官盖顶,

  情生五颜六色,

  冷门重重!

  都说银行好大楼,

  进去出来人,

  几个堪回首?

  呜咽一身笛箫怨,

  锦绣浮华

  笼罩湘妃竹,

  斑斑点点无数……

  《在腐败中成长》不是反腐题材小说,而是在寻求治病的偏方,在重复“要生存就要争斗”这个古老主题。

  不过对这一古老主题作了新的诠释,争斗不是斗争,是什么呢?是老子说的“贵柔”、“守雌”。

  社会财富的相当部分将由国家所有过渡到国民所有,在推进过程中难免会激起一种狂躁情绪。因此作为强势人物在推动这一进程时,应当心存悲悯,怜惜弱小,取之有度。而弱势群体则应“不可不为、不可为而遗患”。

  有人是树,燃烧后是火炭,埋葬后是煤,换一种方式再点燃仍是熠熠生辉;有人是草,燃烧后成灰,埋葬后成土,永不再生。

  《在腐败中成长》不是一本经书,但是有时为了解读一个字的字义,或低徊穷思,或俯仰哀号。

  比如《老子》中有一句劝导世人的话:

  “廉而不刿”。

  刿字只有一种解:刺伤。

  那么这一句中的廉字怎么解?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新华词典》对廉字有双解:

  ① 不贪污,②便宜

  ② 照这样的字义来翻译“廉而不刿”:

  ①.“不贪污但不刺伤(别人)”。译文不通。

  ②.“便宜但不刺伤(别人)”。愈是不通。

  看来不能直译,将其延展开来翻译会是怎样的呢?

  ①.“(之所以讲你)不贪污是因为你没有刺伤(别人)。”似有曲解其义之嫌。

  ②.“人微言轻(的人) 就不要去(多嘴多舌)刺伤(别人)。”似乎不合老子一贯主张。他主张“知者不言”、“善者不辩”,因此凡是知者、善者都不应该多嘴多舌。

  如此看来仅靠现代汉语知识很难解释“廉而不刿”这句话。

  查古语中廉的字义,任继愈老先生在《老子新译》中注释:

  “廉,棱边”。

  远古时代有棱边的器物是利刃,手执利刃代表强人,难道“廉而不刿”的意思是说,“(虽为)强人但不刺伤(弱小)”?

  这种解释似乎可成一说。

  但是新的疑惑又出现了。廉的本意是强人,是利刃,后来怎么会把不贪污或者没什么用处的人与物归入了廉呢?强人反倒不廉了!有棱有角的反倒不廉了!

  这是一种篡改还是几千年的悲哀?

  是为序。

   蜀蛇

  二00二年十月十日

  第一章 蠢蠢欲动

  崦嵫山如浓墨重彩书写的“人”字,莽莽苍苍仰卧在西凉盆地上

  它伸展的两条腿,一条叫考山,另一条叫妣山。

  两腿间夹了条干支河,奔流直下横贯崦嵫市,经过西凉省省会凉都汇入长江浩荡东去。

  位于两腿间需要掩盖位置的是崦嵫市。

  崦嵫市已经从西凉省分离出来计划单列,属于副省级城市,管辖城内东南西北四区和登、临、绝、境、望、一、峰七个县。

  与考山脚下的城北区隔河相望的,是城南区子午路,这是崦嵫市的中央干道。

  子午路上有一幢五十层大楼,寓意面向下个世纪中叶,这就是中国商业银行崦嵫分行。

  抬头仰望崦嵫商业银行的楼顶,遍植仿真热带雨林植物,或者果实累累,或者花团锦簇,四株巨大的阔叶乔木迎风屹立在楼顶四角。

  大楼为银灰色的铝塑板贴面,蓝色的大玻璃作为窗叶,正前方雨棚由八根不锈钢圆柱支撑,棚顶如展翅双翼。

  一九九O年,二十二岁的栾贵贵大学毕业分配至此,被安排在营业部出纳科作一名临柜出纳。

  在崦嵫商业银行的生活区——半岛公园,他分得一套两居室新房。尽管一同分配来的人中无一不能分得一套新房,栾贵贵仍是心满意足。

  穿上崭新的工作服,虽然不太合身,毕竟是全毛西装,因此栾贵贵喜不自禁。

  一米七十八身不算伟岸,体格却是非常健壮。

  西装偏瘦,紧绷在身上后最不雅观的就是裤裆下勒出一团赫然醒目的玩意儿。栾贵贵对此熟视无睹,喜孜孜地去找营业部出纳科长厉德如报到。

  经过工作区时不少人对着他窃笑。有的姑娘在尖叫:

  “哪里冒出来的山里人!”

  栾贵贵确实是山里人,家住峰县的清溪镇。

  他自小少与人接触,木讷言拙,上大学时就像只惊惊惶惶的兔子,常被人戏弄,以至于自卑得很。听见有人在叫 “山里人”,他扭头看一个个表情中满含厌憎,栾贵贵像只鼓胀的气球被刺破了,顿时蔫耷着头。

  出纳科的厉德如科长眼睛小得几乎不见眼珠,居然还不近视。不待栾贵贵走近他就挥手大声嚷:

  “那边去,跟旷君学习点钞票!”

  出纳柜上一皮肤白皙、体态婀娜、浓妆艳抹的姑娘转过身,见了栾贵贵她问德如科长:

  “往后怎么称呼他?”

  德如科长先是一怔,及至明白了旷君的意思便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崦嵫人咬音不准,栾与卵谐音,贵贵与乖乖谐音。无论是叫“大卵”还是“小卵”,无论叫“乖乖”还是叫“卵乖乖”,都是不恰当。

  笑足了德如科长说:

  “看他说话轻言细语走路慢条斯理的样子,倒像个先生,不如就叫他贵先生吧!”

  旁边人说这个名字取得好,于是从此就叫他贵先生。

  贵先生在大学里学习的是国际金融,现在要他点钞票有些勉为其难,于是旷君就手把手教他。

  贵先生的姐姐栾香香告诫过他,不可以女人过份靠近,因为他的体内正在喷射出一股强烈的气味,女人很容易被这种气味迷住。

  贵先生自己是不知不觉,渐渐就淡忘了香香的告诫。

  偏偏旷君是个容易冲动的人。跟贵先生靠得近了,她便被那股气味所吸引,禁不住心旌荡漾,有意无意中常常要去碰撞贵先生。

  贵先生开始是浑然不知,后来才渐渐觉察到了。

  他自小与姐姐同床共枕,至今回家仍是一如既往,并无避讳。但是这种男女间的亲近除了令他感到温馨外再无别的冲动。

  如今是平生第一次如此靠近另外年轻女性,在旷君的一再撩拨下,他有些把持不住了,体内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骚动。

  不过他十分害怕,也仅仅是因为害怕,他对旷君的暗示佯装不知不觉。

  不久德如科长撤下了另一个出纳,让贵先生正式临柜与旷君搭档操作

  他负责初次付款和收款复核,旷君负责初次收款和付款复核,银箱由贵先生保管。

  这样一来两人是面对面操作,旷君便难以像从前那样有意无意地贴近他了。

  然而旷君的火气却是由此越来越大。她易怒而且言语尖酸刻薄,仅仅因为一点小小事情可能激怒她不顾体面地对着贵先生尖叫。

  银行的柜台工作是单调乏味的。

  我们在清点自己的工资奖金时,沾了口水一张张清点也不会认为金钱肮脏。然而坐在银行的出纳柜台上面对成捆成堆的现金,没有几个人不感到厌恶,没有几个人不像躲避瘟疫一样唯恐现金上的病毒细菌钻入自己体内,因为那些钱不是属于自己的。

  出纳柜台如此,会计柜台、储蓄柜台上的人心情也是大致相当。在业务繁忙的时候心烦意乱,在业务清淡的时候便抓紧了时间取笑逗乐。

  旷君不时的尖叫和贵先生忍气吞声的沉默,不失为调剂气氛的一种方式,因此常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有的还火上浇油,激得旷君恼羞成怒,对贵先生的责备因此变本加厉。

  贵先生则是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小心,一天比一天惶恐,自信心也因此一天比一天衰退。

  他曾经也反抗过,但是他微弱的声音立即淹没于旷君的暴风骤雨中,于是他只能以沉默作为无声的反抗。

  一天营业终了,盘点银箱时长款一百元。

  贵先生按照制度规定作必须的登记,旷君低声骂他“蠢”!

  旷君让他换成两张五十元,两人各分一张。贵先生便递一张给她,她怒睁了眼说:

  “头顶上是监控探头!”

  说着她绕过来,从贵先生胸前将身体弯曲成直角伸向柜台,佯装拖拉柜台的抽屉,同时低声叫贵先生:

  “放我衬衣口袋里。”

  旷君散开的西装像帘子一样遮住了贵先生的双手,也遮住了贵先生的眼睛。

  他抖抖索索去摸索旷君的衬衣口袋,一时没有找到,手却碰到她薄薄衬衫隔着的乳房。贵先生心头一惊,赶紧将手缩回。

  旷君催促他快些,贵先生慌乱中再次伸手去摸索,竟然伸进了旷君的衬衣扣缝中,摸到一团滚圆的东西,原来旷君并不带胸罩。

  旷君没有尖叫,她反而是一脸的兴奋。

  旷君再次催贵先生,贵先生才如梦方醒,满脸涨得通红。他将钞票塞进旷君的口袋后,旷君缩回身体,瞟了贵先生一眼说:

  “晚上过来!”

  下班铃响,旷君一甩拎包就风一样地飘出去了。

  贵先生呆坐着没有动弹,脑子里净是那团滚圆的东西和旷君瞟他一眼时的媚笑,那个可憎的刁蛮形象忽然隐遁不见了。

  贵先生回到住宿地——半岛公园后,先去食堂吃过晚饭,然后漫无目的地徘徊。

  半岛公园伸入干支河中,曾经是市民休闲处。两年前商业银行将半岛公园整体收购下来,名义上是建立培训中心,实际上改建成了职工的生活区。

  分行行长级领导的小别墅、处级领导的超高层住宅、科级干部和一般职员的不同户型单元房,尽集中于此。

  生活区内还有职工食堂、内部招待所、小卖部,有球场、假山、亭台楼阁,靠干支河岸是条彩绘长廊。

  贵先生在长廊里坐下,看夕阳下的干支河,看河对面的考山。他已经决定不去旷君家,他害怕。

  掏出分给自己的五十元钱,他有些后悔了。“不该听旷君的话,私分长款可是严重的违规行为呵!”他懊恼不已。

  听到吵骂声,他扭头看,不远处的垃圾房旁边有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在跟一个老人争抢什么东西。

  贵先生走过去,听见孩子哭喊着说:

  “这是我的!”

  老人骂:

  “狗东西!垃圾房是大家的。”

  孩子说:

  “别的垃圾房你干吗不去抢,偏来抢我的!”

  老人猛然甩开孩子,孩子又扑上去紧拽住蛇皮袋。老人用力一肘将孩子击倒,孩子爬过来抱住老人双腿,老人顺手就用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砸在孩子的头上,袋子里可能是易拉罐发出了叮叮咣咣的声响。

  孩子突然一声尖叫,头上被砸出了鲜血,可是他仍然不肯松开双手。

  老人无奈地撂下蛇皮袋,孩子立即就扑上去用身体罩护着。

  老人坐下来口气平和地说:

  “这个垃圾房你独占不下的。原先是不知道这儿有个垃圾房,知道了还不都来抢?我说这样行不行,我俩一起来守护。”

  孩子不从,倔犟地说:

  “你别处抢去,这是我的!”

  老人愤怒地站起来质问:

  “这座是你的,那座是他的,我的在哪儿?老子不管谁的,抢到手就是我的!”

  话音未落,抬腿一脚踢翻孩子,抓了蛇皮袋拔腿就跑。孩子哭喊着爬起来追赶……

  第二天上班贵先生将五十元钱拿出来,对旷君说:

  “不该是我的,我不能要!”

  说着他不管旷君是不是同意就要去作长款登记。

  旷君昨晚没有等来贵先生,今天一来就要找碴出这口闷气。

  现在见他要把昨天的长款补作登记,旷君心头一股火直冲脑门。当天帐款必须相符,因此隔夜补记是性质非常严重的违规操作。

  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明白此事不能声张,便压住火气低声说:

  “我不是贪小便宜的人,几十块钱就能动我的心吗?这是出纳上的惯例,长款先收起来,等短款的时候再赔出去。如果登记了,长款短款都要算我们的差错,都要扣奖金。等到短款的时候不仅扣奖金还要赔款,你说怎么办?这制度就是在逼良为娼!”

  贵先生仍然固执已见:

  “不是我的钱我不能要。”

  旷君恨得咬牙切齿,想了想说:

  “一定要登记就登记是今天的长款一百元。跟你搭档是遇到瘟神了!”

  这一整天旷君都没有消去这口恶气。

  她倒真不是个贪小利的人,愈是如此愈是显得五十元钱使她掉了身价,使她在贵先生的面前丢了脸。

  昨晚贵先生已经是不识抬举,不肯去她家今天找个理由撒个谎旷君也好顺了竹杆滑下来,他偏偏连声道歉都不说,见得旷君是在央求他。

  旷君咽不下这口气,便寻思如何整治他。

  再骂他几句不足以排谴心头这口恶气。贵先生挨的骂多了已经有点麻木,旁边人听惯了也不再感到新鲜。于是旷君想,他不是看不起五十元钱吗,那就害得他心痛!

  中秋节快到了,银行里照例要分给职工一些福利,像香菇木耳一类的干货每次都不会少。

  贵先生见下班时人人都大包小袋拎了在手,不明白为什么唯独他一无所有。

  他不知道应该去问谁,见了德如科长他害怕,自然是不敢去问。问旁边人又说不清楚。见旷君一张脸冷若冰霜,怕凑上去讨一顿羞辱,也是不敢去问。贵先生便安慰自己,不单独开火拿了这些东西也做不出来吃,别再去讨口气来受。

  第二天是分鱼,说是每人都有一条大青鱼。这回贵先生当了点心,见大家都涌到大厅去团团围住一堆鱼,他也凑上去。

  出纳科一共八个人,德如科长从鱼堆中捡了八条摆放到一边去,叫人用报纸将每条鱼都逐一盖上,还编上号。然后叫抽签,根据抽签号对号去取。

  贵先生谦卑地闪让开,准备等大家先抽。德如科长脸上挂着笑,问贵先生:

  “跟上次的香菇木耳一样,你还是一样都不要吗?”

  不待贵先生回答旷君就抢着说:

  “他说过了不要的,说送给科长你。”

  贵先生正惊讶于何时讲过这样的话,德如科长已经说话了:

  “这样也好,我拿回去烧好,想吃就来我家,你也省些麻烦。”

  贵先生勉强咧嘴笑笑,怏怏离去。

  忽然听见尖叫声,回头看是金库保管员王枝枝在嚷:

  “二号鱼最大,我怀疑没有二号这个签号。”

  德如科长说:

  “我抽的就是二号,怎么会没有呢!”

  王枝枝说:

  “摊出来看。”

  德如科长涨红了脸说:

  “为什么要摊给你看!”

  旷君出来圆场:

  “只管拿自己的,管旁人的干什么?”

  王枝枝气咻咻说:

  “看上去公平抽签,暗中做手脚还不如大家都来抢!”

  说着她抢了一条鱼就走。

  德如科长也不去制止,只是护着二号鱼说:

  “这是我的!”

  旷君帮他抢了一条说:

  “贵先生这条也是你的!”

  贵先生依然什么都没有分到。

  从地下车库推自行车出来,见纪元子空着手悠悠闲闲往半岛公园步行,贵先生既惊且喜,“还有个跟我一样分不到鱼的?”他上前问:

  “他们也不分鱼给你吗?”

  纪元子在营业部会计科做事后监督,不临柜操作,上班时一眼望去是见不着她的,仅仅因为她与贵先生的宿舍是门对门所以才认识

  纪元子并不停下,只是淡淡地问:

  “他们为什么不分鱼给你?”

  贵先生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说:

  “他们讲我说过不要的,可是我没有说过。”

  纪元子说:

  “下回把我的给你好啦!”

  贵先生赶紧说:

  “怎么能够要别人的东西呢!”

  纪元子并不多加理睬,加快了脚步。贵先生明白人家是不愿意搭理他,便骑上车走了。

  旷君休假,德如科长调来王枝枝顶替她的岗位。

  王枝枝戴副深度近视眼镜,下巴尖削,说话像爆炒豆。

  她不肯坐旷君的位置,说是有股狐狸的气味。贵先生有心讨好她,盼着她不要像旷君那样刻薄地对待自己,所以立即就跟她调换了位置。

  王枝枝倒是不再捉弄辱骂贵先生,但是她那张嘴从早到晚嘁嘁喳喳吵个不停息。

  她抱怨每天的现金收付量太大,抱怨前来交款的人不按规定整理好票面,抱怨人民银行发行的钞票新版旧版各式各样票面太多太杂,票面金额也太小,抱怨现在的奸商太多,为了偷税行贿大量使用现金搞非正常交易,抱怨计划处负责现金审批的人拿了人家的好处就胡批乱审,抱怨结算渠道不畅通造成银行间相互压票导致资金体外循环形成现金过量发行……

  又抱怨旷君偷奸耍滑,这会儿去休什么假呀!抱怨厉德如科长贪图小利不讲原则……只顾喋喋不休地讲,她也不嫌累得慌。

  贵先生假装认真聆听,她便越说越上劲。

  她说旷君是个骚货,扯谎男朋友国外留学,三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结婚也不正经跟谁谈对象家里就像个公共厕所,哪个男人都可以去。说德如科长也去占过便宜,没多久就被这个狐狸精吸干了精气,大病一场后就再也不敢去沾惹旷君了。

  又说旷君一直缠住德如科长,要德如科长派她去作金库保管员,硬要把王枝枝顶下来,如果不是上面干预她就得逞了。

  王枝枝说她是将近四十岁的人了,官当不上,财发不了,只求保住金库保管员这份差事。这项工作她已经干了十多年,不想再换个岗位从头学起,领导也很满意她所做的工作。谁要动心思顶她这个岗位,她就要跟谁拼命。别的地方爱争爱抢随你们的便,她的岗位谁也休想去抢夺。

  金库保管员其实是很繁忙的。

  早晨各个支行都要来领取自己的银箱。市区有三十个支行,平均一个支行十只每天就有三百只银箱出库,仅仅从金库里面搬运出来送到各支行的押运员手中劳动强度就已经很大了。而且还不能混淆,要求井然有序。

  尽管体力活经常由值班警卫代劳,但是王枝枝要负责组织清点查验,要统一调度。这时候也是王枝枝最威风的时候,都得听她支使,另外一位后备的金库保管员只能作她的助手,大家形容此时的王枝枝是闹山麻雀。

  顶替了旷君出纳上的岗位后,照理王枝枝就可以让后备金库保管员负责出入库。但是她仍然要去作闹山麻雀,直待将金库的事大致张罗妥当后她才回到出纳柜。

  这期间贵先生不能单人受理柜台上的现金收付,闲着无事他便找专用练功券练习点钞指法。

  一时找不着练功券,猜想是被旷君搁在哪个抽屉了,贵先生便去翻看旷君没有上锁的抽屉。

  忽然看见一本书,掏出来看书名叫《阴阳》,随手翻翻,竟然是专讲阴私事的。

  贵先生正当水满自溢年龄,不知道男女间这许多阴私事,看了几页便爱不释手,裤裆下那玩意儿就一直雄纠纠地陪伴他。

  忽然瞥见王枝枝回到出纳柜,贵先生赶紧藏了书。王枝枝抱怨:

  “做两份工作也不见给我两份出纳津贴。”

  贵先生诧异地问:

  “出纳有什么津贴?”

  王枝枝迷惑不解:

  “这么几个月了你一直没有领过津贴?”

  贵先生摇头。王枝枝说:

  “他们把你的津贴私吞了,每月三十元可不是小数。”

  贵先生说:

  “我还没有转正,连奖金都没有津贴肯定也不会有的。”

  王枝枝笑骂他:

  “笨蛋!津贴是岗位津贴,跟转正不转正有什么关系。”

  说过了她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姿态说:

  “像你这个样子啊,要在银行熬出头够呛!你自己愿意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旁人谁还帮得了你,总不见得别人去帮你吵帮你闹吧!你得自己去争,凭什么不给你津贴?你不见人人都红了眼的吗,哪样不争哪样不抢,你不争不抢还有人送给你?我的原则是,别人的我不管也管不了,我的一份不能少!”

  贵先生分辨不出,闹山麻雀王枝枝的哪些话是正确的哪些话是胡说的,哪些话是由衷的哪些话是骗人的,哪些话有事实依据哪些话是道听途说甚至无中生有的,便将她的话全当废话。

  表面上佯装听得认真,听过了就忘在脑后。

  下班后贵先生将旷君的《阴阳》带回去看,确实太吸引人。

  他躺在床上,看书中描写得惊心动魄,索性就脱光了裤子,任那玩意儿笔直地挺着,省得勒在裤裆里难受。

  他痴痴地想,这玩意儿插进女人那玩意儿里面是什么滋味儿?

  周身血液加速流动,燥热得难受。起床去洗了个澡,情绪稳定一些。不敢再看书了,准备睡觉,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尽是书中描写的那些细节。

  他爬起来,穿上衣服出门

  半岛公园门口是公交车的一个站点,正好公交车靠站,他便挤上去。

  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就漫无目的地随了车走。

  车上越来越挤,他被挤到一个角落。角落里有个上身穿羊毛衫下身穿裙子的少妇,被挤压得气喘嘘嘘,贵先生双手撑住护栏罩住她,少妇便像躲在笼子里一样安全了。

  她长长地舒口气,转过身面朝着贵先生。突然急刹车,贵先生朝前一挺,少妇赶紧抓住他的衣服。贵先生裤裆里那玩意儿渐渐鼓起来,直直地戮在少妇腿上。少妇并不惊叫,也不闪避,似乎还有意靠得更紧些。

  贵先生想看一眼她的脸,她低下了头。贵先生怕她看见自己的那玩意儿顶在她的腿上大家难为情,一扭身挪开了半个位置,那少妇却如影随形随之也靠过去。贵先生便明白了,她乐意这么被人戳着。

  于是贵先生壮大了胆子,微微后仰,让自己那玩意儿尽管戳过去。那少妇配合也默契,微微张开两腿,踮起脚尖,略略前倾,贵先生那玩意儿就端直地戳住了她那玩意儿。

  但是犹如隔靴搔痒,除了越是弄得难受以外,望梅而不止渴。那少妇显出不胜遗憾的样子,车到下一站就下车了。

  看完《阴阳》后没几天旷君就上班了。她发现书被人翻过并不生气,问贵先生是不是看过了。贵先生红了脸,说看不懂。旷君含笑说:

  “你没有体验过怎么知道这本书写得有多好?”

  贵先生没有吭声。旷君继续压低了声音说:

  “书上讲人一边在追求幸福一边在浪费幸福。古代的男人十四五岁就享受幸福了,跟他们比起来像你这样的人已经浪费七八年了。别以为浪费了的这么多年以后会补上,没用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用来表达这种事是再恰当不过了。”

  贵先生仍然闷头不响,任她越说越裸露。旷君以为说动了他的心,试探着问:

  “今晚有空吗?”

  贵先生坚决地摇摇头。

  旷君勃然大怒,借口贵先生乱翻她的抽屉,侵犯了她的隐私权,吵嚷着要德如科长主持公道维护她的权益。

  德如科长煞有介事地质问贵先生:

  “是不是翻动人家的东西了?”

  贵先生说:

  “我找练功券。”

  德如科长声色俱厉:

  “找练功券就是理由?怎么翻到人家隐私了?我看你满脑子都是不健康的东西,看看你这条裤子,‘鸡巴’都快露出来了,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满营业厅哄堂大笑。

  有好事者过来问贵先生:

  “都翻到些什么了?”

  贵先生知道来者不善,就缄口不语。

  德如科长说要给贵先生记个处分,好让他吸取教训,改掉一身的流氓习气。

  贵先生变成有流氓习气的人了。他想申辩,可是谁听他申辩?况且确实翻动了女同事的抽屉,确实偷看了《阴阳》。

  他气短心虚,便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旁的人无聊却是不肯沉默的,常常就借了这个话题大肆发挥,一时沸沸扬扬。

  在腐败中成长——谁能拯救我?(连载1)

  二 要脸皮做什么

  十二月三十一日是银行的年终决算日。

  按照惯例那些关系密切客户今天会到银行来送礼,银行则是摆流水宴答谢。

  营业终了,银箱入库后贵先生便无所事事。德如科长叫他去楼上的信贷科巴结讨好信贷员,争取讨点礼品回来

  贵先生不认识那些信贷员,感到非常为难,便呆着没动。

  德如科长大发雷霆,说客户送来的礼是给银行的,不是给信贷科的,更不是给哪个信贷员的,为什么不能去讨点回来?他给贵先生下达了一个指标:

   “至少讨回五瓶五粮液,讨不到抢也要抢点回来。”

  贵先生头一次去信贷科,到三楼后看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当中一间很大的会议室已经收拾成临时的自助餐厅,从宾馆请来的厨师和服务员正在紧张准备。

  贵先生倚在门口望着那些凉菜、糕点、酒和饮料,顿时腹中饥渴。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坐上去吃一顿,一定先捡那大块的鸡腿,再切大块蛋糕,喝两大杯五粮液……

  正在发呆,德如科长带着旷君、王枝枝等人全上来了,贵先生便去跟在他们身后。

  旷君直接撞进了信贷科长的办公室,德如科长则到其他办公室逐一笑脸招呼。

  信贷员并不理睬这位没有什么权力的出纳科长,只顾忙着招呼客人。德如科长倒不生气,那张难得一笑的冰冷面孔这会儿净是堆着笑,对信贷员忙不迭点头哈腰。

  信贷员个个忙得团团转,招呼了客人就来不及收捡礼物,因此满桌满地都是烟酒水果花蓝。

  德如科长说:

  “收一收,挡着路了!”

  一边就拎了一包东西出去。

  王枝枝拎上一包东西说“都码起来”,也转身出门了。

  贵先生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跟了出去,却见德如科长和王枝枝拎上东西就快步往楼下走。

  会计科、储蓄科也有人涌上来,纷纷拎了东西就走。

  忽然看见营业部主任公孙礼过来,贵先生吓得赶紧躲避。

  公孙礼可是全营业部的一把手,贵先生只是在营业部召开大会时才能够远远地仰望他一眼。

  他一出现立即就被客人包围了。贵先生怕见官,赶紧低了头溜走。

  在经过信贷科长门口时听见有人在说:

  “派几个人把礼品赶紧收起来,都来哄抢像什么样子!”

  又听见旷君的声音:

  “大家的东西大家抢吧,你去生这分闲气干什么!”

  听说话的口气似乎旷君能够喝令信贷科长,贵先生不由得大吃一惊。

  正在惊疑,德如科长和王枝枝气喘嘘嘘地又上来了。

  王枝枝边走边说:

  “每年都是我抢的东西最少!”

  德如科长喝令她住口:

  “怪谁呢?我也是哪年都没有讨到便宜!”

  贵先生忽然想起德如科长给他下达的指标,趁乱也溜进一间办公室。但是他心虚胆怯不敢下手,害怕被人捉住了。

  客人还在不断地来,礼品却是不断减少。

  分行管理机关的人一起涌过来,吵吵嚷嚷叫:

  “营业部做事目中无人……”

  忽然吵嚷声戛然而止,都望着一位走过来的女人。

  这人看样子不到四十岁,长得非常漂亮,衣着考究,一脸微笑却不失威严。有人叫唤:

  “吉离副行长来了。”

  围着公孙主任的客人便蜂涌过去。

  吉离副行长含着微笑跟大家握手,大声说:

  “都请用餐吧!”

  贵先生被人席卷进了临时餐厅,慌忙挣扎着逃出来。

  办公室里的人渐渐稀少,贵先生更不敢去捡拾礼品了。

  他漫无目的地上了四楼,四楼也是人流如潮。

  贵先生站在电梯口凭窗眺望,生出一缕登幽州台的感慨。

  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哈哈大笑,回头看,那人已经伸出了右手,贵先生赶紧去握住。这人说:

  “我是小小煤矿的。”

  贵先生说:

  “请三楼用餐。”

  这人说:

  “还要去其他几家银行,先把心意送到。分管我们的信贷员金煌被人团团围住了,麻烦你转告一声我们来过了。”

  说着话他递过来一只大包,再握过手就钻进电梯走了。

  贵先生怔了怔,拉开包一看净是烟酒。喧闹声涌过来,估计是四楼的人要下三楼用餐,贵先生疾步跑回出纳科。

  惊魂稍定后他去德如科长办公室,递过包说:

  “我也拿了。”

  德如科长看也没看就将包锁进柜子,仍然冰冷着脸说:

  “再去看看,见什么拿什么!”

  贵先生不敢再去,怕小小煤矿的人再回来碰上了。不去又怕德如科长驱赶,便走出大楼去街上逛了一圈。

  回来时见出纳科的人齐集在德如科长办公室,只听王枝枝在说:

  “熬到八点钟以后大批客人走了,我们去占一桌。”

  旷君回他一句:

  “你是脸皮厚吃个够!”

  王枝枝说:

  “今晚我没有捞到什么东西,德如科长捞得才多哩!”

  德如科长板着脸问:

  “我捞什么了?”

  王枝枝不再作声。

  贵先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饥肠辘辘。

  会计科和储蓄科的人都吃过了快餐,这会儿在很紧张地加班。

  贵先生不明白,出纳科是不用加班的,为什么也不能回去?如果要陪伴他们加班为什么不给一盒快餐吃?

  听说今晚每个人都有一盒快餐供应的,难道德如科长把这个钱也私吞了,让大家熬到八点以后去三楼吃人家的剩菜?

  但是他不敢问,见人人都不走他只得傻坐着。

  忍饥挨饿熬到了八点钟以后,一伙人从德如科长的办公室出来朝外面走。没有人叫贵先生,估计大家是上三楼吃剩菜,贵先生便尾随着跟去。

  在楼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德如科长忽然说:

  “这样上去人太多了,吃相难看,贵先生你先回去。”

  贵先生陡然生出一股被遗弃的伤感,望着他们进了电梯禁不住流下了一行眼泪。

  元旦后上班,德如科长掏出一盒香烟给贵先生说:

  “你拿回来的那点东西已经用于各个方面了,只剩这一盒烟还给你。”

  贵先生讨好说:

  “不会抽烟,科长你留着抽吧!”

  德如科长坚决要还给贵先生:

  “不要以后说不清楚,传出去误会我占你便宜。”

  贵先生不知道那么一大包东西都用于什么样的各个方面了,他不敢问,心头却是很高兴。

  觉得让科长占点自己的便宜是好事,让他占吧,占得多了说不定就会对自己和善一点。

  元旦没有分发福利,说是各方面都忙不过来。

  过完元旦腾出空了,便陆续分发鸡、鸡蛋、板鸭、咸鹅、青鱼、猪大腿……

  德如科长问贵先生:

  “这些东西我都帮你收起来,想吃就来我家,不会有想法吧?”

  不久就要过春节了,贵先生巴望春节回家时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可是一见德如科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不好意思讨回这些东西了。

  接到个电话,是信贷科金煌打来的,他叫贵先生去大门口说话。

  贵先生并不认识金煌。他站在大门口,一位头发梳得光亮,看上去很帅气的人走过来,劈头就是一句:

  “小小煤矿送来的东西是你偷走的?”

  贵先生不胜惊恐,畏葸地望着他。金煌说:

  “全给我拿出来,不然就报告主任!”

  贵先生说:

  “都用于各方面了。”

  金煌冷峻地盯着他:

  “我不管!那些东西值三千块钱,偷盗这么大价值的财物你掂量是什么后果吧!”

  贵先生低下头,他想说是给德如科长了,但是德如科长如果不承认呢?金煌语气更加严厉:

  “怎么办?”

  贵先生说:

  “我赔。”

  金煌沉吟不语,忽然说:

  “拿两千块钱出来,不然就告你,两条路任你选。”

  贵先生挣扎着辩解:

  “他们也拿了的!”

  金煌白了他一眼:

  “他们拿了有什么证据?你可是人家指认出来的,想赖也赖不掉。”

  贵先生无言以对,低声说:

  “钱不够,等我几天行吗?”

  金煌答应了。

  贵先生每月只有两百多元收入,工作才半年怎么样也凑不出两千元。他赶紧发一封加急电报回家,叫姐姐速带两千元钱来。

  姐姐栾香香与贵先生是一对龙凤胎。

  他们家曾经隆极一时,祖父官至汪伪政府的部长,外公是国民党的军长,解放后土崩瓦解了。

  父亲栾山人在西凉大学艺术系教民乐,母亲在西凉大学师范系教心理学。五七年以后父母被下放到峰县清溪镇供销社,父亲在糖酒店作店员,母亲在百货店作店员。

  后来栾山人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母亲也被除名了,栾山人便提前病退在家,母亲则去镇里的小学校做代课教师。

  落实政策后,两人都是万念俱灰,不肯再回城工作了,也不肯多与人交往,就住在清溪镇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香香和贵先生出世后,栾山人夫妇一心只为了培养两个孩子。

  香香有天赋的音乐悟性,贵先生则长于逻辑思维,山人夫妇便着力培养香香的音乐才能,培养贵先生的理性思考能力。

  但是山人夫妇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的厌世情绪和排斥他人的人生哲学太深刻影响了两个孩子。加上不送他俩上学,不与外人交往,使得两个孩子几乎生活在一种虚幻的世界中。

  贵先生是靠父母教完小学中学的,考上大学后才第一次走出家门,对整个世界都感到恐惧。

  香香则是至今没有离开过父母,她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

  香香经常接触的年轻异性只有贵先生,所以她对贵先生的感情混杂了女性的全部情感包括必须与贵先生同睡一张床,否则她就会焦躁伤感。

  在贵先生外出念大学以后,她才逐渐适应了一个人单处独居。但是常常半夜醒来泪流满面。

  贵先生是被突然投入现实世界了,因此惊恐不安。香香是超然世外,因此对现实世界的一切视而不见。

  单就长相而言,贵先生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面相忠厚。但是由于过分胆怯,又总是弯腰低头,做事抖抖索索,加上衣不得体,便使得一个人的才情、气质、禀性全被污损了。

  香香则不同,她高傲、冷漠、亭亭玉立。肌肤雪白粉嫩,天生一副姣好面容。

  一双眼睛如诗如梦,如清潭平静而又幽深。举手投足不带半点矫情,一切自然而然。

  长期跟随父母饱读诗书,加上一手古琴弹得出神入化,因此内在的丰富撑起了她惊世的艳丽有根有土,而不是浮浅的涂抹。

  香香跟了母亲在镇里的小学校做代课教师,但并不以此为职业,仅仅是与孩子们在一起感到快乐而已

  山人夫妇知道这个女儿是一朵娇艳的花,推进社会后很快就会被摧残,因此宁可让她就这么快乐地生活着,而不急于让她去工作,一切顺乎自然。

  落实政策后山人夫妇的收入相对于小镇上的居民是殷实有余,这就为女儿今后的生活作好了相当充分的准备。

  接到电报后香香匆匆赶到崦嵫,直接去银行营业大厅找贵先生。

  见贵先生低着头在整点钞票,香香隔了一层防弹玻璃在外面掩嘴吃吃笑。

  她一进门就招人注目了,再看她含笑看着贵先生的神情,顿时叽叽喳喳的言论此起彼伏。

  旷君惊讶不已地瞟瞟玻璃外面的香香,问贵先生:

  “找你的吧?”

  贵先生抬头见了,脸上顿时荡漾起无限的快乐。他匆忙收拾好桌面钞票,便从通勤门直接进入柜台外大厅。

  香香拉他到跟前看,抻抻他衣服,捋捋他的头发,亲热得忘乎所以。贵先生瞥见柜台里的人在怪模怪样地笑,怕他们说出难听的话羞辱了姐姐,便催促香香回宿舍去。

  香香拿出钱交给他,然后就昂然走出大厅。

  贵先生回来后没有回的到座位,而是直接上四楼去找金煌。

  金煌拉他到僻静处,收下钱往口袋一放,也不清点,低声警告:

  “这事不要再说了,说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吧!”

  回到座位贵先生有点懊恼,觉得两千块钱赔得莫名其妙。心想:

  “那包东西固然不是我的,也不应该是你金煌的呀!凭什么要我赔你两千块钱?”

  转念一想,懊悔也没用了,再想下去只会生自己的气。

  下班铃响,德如科长叫贵先生去他办公室。坐定后德如科长说:

  “年度考核结果给你讲一声,从各方面综合起来看,出纳科八个人中你的分数是最低的,你还要努力。”

  贵先生呆呆地望着他,不明白什么时候搞过什么考核,怎么考核的,为什么自己的考核分数是最低的。

  德如科长见他发呆,手一挥:

  “回去吧!你要正确对待。”

  贵先生实在不甘心,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我是最差的?终于鼓起勇气问:

  “好与不好怎么考核的?”

  德如科长脸如凝霜:

  “综合考核的。怎么了,你不相信组织?”

  贵先生挣扎着问:

  “我哪些方面还要努力呢?”

  德如科长冷笑着说:

  “这话的意思是说,你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些缺点?没缺点好呀,就是完人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是这句话错了呢还是你对自己的评价太高了?”

  贵先生小声申辩:

  “我不是完人,就是不懂怎么考核的。”

  德如科长不胜厌烦了:

  “综合考核的!”

  贵先生见再说下去只会激起德如科长发火,想想自己也改变不了这种结果,索性就不再去多想了,免得徒使自己伤悲。

  急急忙忙回到宿舍,见香香躺在床上睡着了,贵先生兴奋不已,脱去衣服也爬上床去。

  钻进被子时把香香惊醒了,香香快乐地紧抱着他:

  “当心冻着了。”

  贵先生嘴里哈着气,用冰凉的手胳肢香香腋窝,香香格格笑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姐弟戏闹够了,香香说:

  “我不回去了,等上你春节一起回去。”

  贵先生喜不自禁说:

  “一个人呆这儿无聊得很。”

  两人都是仅穿了棉毛内衣内裤,香香丰腴的乳房紧贴着贵先生胸膛,贵先生搬过她身子,用手去抚摸,没有很冲动的感觉。香香问:

  “你干吗呢?”

  贵先生便将旷君如此这般的事讲了,香香不高兴:

  “这种坏女人的事别跟我说,我听了恶心。”

  贵先生又讲公共汽车上的事,讲看了《阴阳》的事。香香说:

  “再讲我都难受了。”

  贵先生问:

  “你难受会是什么样的?”

  香香说:

  “说不清。”

  贵先生问:

  “会一直难受吗?”

  香香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忽然说:

  “我们试试。”

  贵先生惊慌起来,说:

  “我们都长大了,这样玩不行。”

  香香说:

  “那你抱紧我。”

  贵先生便将她紧紧抱住说:

  “我要结婚的,等我结婚了你就不能跟我一起睡了。”

  香香流下眼泪,呜咽说:

  “我知道的。”

  贵先生替她揩眼泪,她泪眼汪汪说:

  “可是你得经常抱抱我!”

  贵先生说:

  “任谁跟我结婚都得答应一个条件,不能丢了我姐姐,哪怕三个人睡一张床她也得答应,不然我就一辈子不结婚。”

  香香问:

  “能做到吗?”

  贵先生说:

  “你该相信我!”

  香香问:

  “都不结婚你难受我也难受怎么办?”

  贵先生说:

  “熬吧!多少人不结婚一样活得挺好。”

  香香说:

  “是呀,跟个不相干的人在一起,想想就恶心。”

  贵先生忽然感到肚子饿了,提议去饭店喝酒去。香香满心欢喜,说:

  “妈妈给我好多钱,叫帮你买点家俱。”

  贵先生说:

  “少买点东西,多吃点才好哩。”

  香香深以为然,满脸都是快乐。

  出半岛公园大门,贵先生说:

  “有个饭店叫香得很,我去过一次的。”

  香香问是走路还是坐车去,贵先生说:

  “你太招眼了容易惹麻烦,还是坐出租车去吧!”

  上车后贵先生又叮嘱:

  “这儿不是清溪,你只要去街上就不能去冷清的地方。”

  香香说:

  “我又不要去街上,去街上有什么好玩的。”

  到了市政府门前拐进一条弄堂,三盏大红灯笼上写着“香得很”字样,出租车“嘎”一声停下。

  付过车钱推门进去,店堂里只有四张桌子,一桌坐了七八个人,另一桌只坐一个人,其余两桌全空着。

  堂倌胳膊上搭条白毛巾,头上戴顶白帽子,清清爽爽一个小伙子。他笑着迎上来招呼他俩到空桌旁,用毛巾将桌面凳子再擦了,顺手抖开毛巾让他俩看,不见污渍。

  贵先生放心坐下,眼睛的余光扫见独坐一桌的那位姑娘,侧面看眼熟,再探头一看竟是对门邻居纪元子。

  贵先生忙招呼一声,纪元子回过头,先是很冷淡,及至见到香香,不由得叫了声:

  “好漂亮一个美人!”

  贵先生介绍这是他姐姐,叫香香,又向香香介绍了纪元子,对门邻居。元子对香香说:

  “一起吃吧。”

  香香说:

  “我们要喝酒的。”

  元子快乐地笑起来:

  “我也要喝酒的。”

  两人便移位到元子桌上,她的菜还没有上来,刚才是低了头在看报纸。贵先生叫堂倌上酒,元子说:

  “酒有的。”

  从桌下拎出一个包,看样子挺沉,元子从中抽出一瓶五粮液。

  第一道菜上来了,贵先生叫再添菜。元子对堂倌说:

  “看着你们有特色的菜尽管安排吧!”

  元子叫贵先生倒酒,贵先生说:

  “我半斤,你们一人二两五。”

  香香说:

  “三人平分吧。”

  贵先生解释:

  “我们家人人都喝酒的。”

  元子含笑不语。

  贵先生听人议论过,纪元子是崦嵫商业银行第一美人,这次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接近她,不免留意了看,确实长得迷人

  与香香的美貌不同,香香的眼睛是无限幽深而表面平静如秋水,纪元子的眼睛是热情似火表面却挂了一层水帘,总觉得她始终是泪眼汪汪的,但当她灿然一笑时便能见着泪眼背后闪闪发光。

  香香的脸雪白粉嫩,纪元子的脸如凝脂泛着桃红;香香的五官无可挑剔,纪元子嘴唇略厚嘴角上翘,透着顽皮;香香鲜艳而典雅,纪元子艳丽而高贵……

  可能是贵先生看得过份专注了,纪元子面露一丝不快。香香说:

  “光喝酒没趣,我们寻个玩法。”

  元子问:

  “有什么主意?”

  香香说:

  “不知道你的爱好。”

  元子说:

  “什么东西好歹都会一点。”

  香香说:

  “我学得多一点的就是诗词歌赋一类东西。”

  元子问贵先生:

  “你看呢?”

  贵先生说:

  “诗词联句和成语接龙这些玩艺儿太滥就俗了,不如一起编故事,一人续一段情节。”

  都不反对,于是从贵先生开头

  他说:

  “一个荒岛上只有兄妹两个人,在不可能离开这个荒岛的情况下,怎么样了?”

  香香说:

  “兄妹一起打鱼为生,晚上住山洞,后来怎么样了?”

  元子说:

  “后来就终了一生。”

  香香说:

  “你不能一下子就掐断了,下面怎么延续呢?”

  贵先生说人死了也好延续的,便说:

  “哥哥的妻子和妹妹的丈夫结伴出海寻找他们,带上的食物和淡水耗尽了,也飘零到一个孤岛上,怎么样了?”

  香香说:

  “他们准备一起在这个孤岛上度过一生,后来怎么样了?”

  元子说:

  “也是终了一生。”

  香香抱怨:

  “你怎会没想象力呢!”

  元子说:

  “还能怎么样,只会死呀!”

  贵先生说再续下去:

  “他们的子女长大了也出海寻找,怎么样了?”

  香香说:

  “这对表兄妹到了一个草木茂盛、淡水充足、鸟兽成群的岛上,后来怎么样了?不准让他们死。”

  元子笑笑问:

  “不死会怎样呢?”

  想了想她说:

  “表兄妹商量,再找下去也是寻死,都死了谁再去寻找呢?不如就在这里生儿育女,只要有子孙延续就会不断有人寻找。怎么样?”

  贵先生说续得好。接着说:

  “可是生了三个都是女儿。表兄妹等到大女儿成人后对她说,指望不上你们了,趁我们还不是太老,我们自己找去,你带着两个妹妹听天由命吧!怎么样了?”

  香香说:

  “三个女儿都不肯离开父母,反正是等死不如死在一块儿。后来怎么样了?”

  元子说:

  “大女儿对父亲说,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让我生孩子吧,万一生出男孩呢!怎么样?”

  香香说:

  “大女儿仍然生了三个女儿。二女儿说我来试试,也是三个女儿。等到三女儿的时候,后来怎么样了?”

  贵先生:

  “还是三个女儿。”

  香香说:

  “你怎会这么残忍呢?让他们生个儿子呀!”

  贵先生说:

  “你要续不下去就该罚酒了。”

  香香想了想说:

  “最大的一个孙女长大了,后来怎么样了?”

  元子说:

  “爷爷已经老了,没有用了……”

  说完自己就笑起来,双手捂着羞红的脸。香香说:

  “编故事玩的,还当真哩!”

  元子逼着贵先生说:

  “再续呀!续不下去得罚酒。”

  贵先生说:

  “爷爷奶奶很快就去世了,岛上三个女儿九个孙女都很绝望,就这样白白等死吗?怎么样了?”

  香香说:

  “她们就唱歌希望优美动听的歌声能够随风飘向远方,后来怎么样了?”

  元子说:

  “一艘海盗船听到歌声后驶来,怎么样?”

  贵先生说:

  “海盗船上正好十二个强盗,下船他们就争抢,都说要抢回属于自己的一份,却不知道哪一个是自己的一份,怎么样了?”

  香香说:

  “他们于是准备比武,谁赢了谁就优先挑选,后来怎么样了?”‘

  元子说:

  “十二个女人说,比武互有损伤,我们不愿意嫁给伤残的人。还是抽签吧,既公平又不伤和气,往后大家都是亲戚干吗要结下仇怨呢!怎么样?”

  贵先生说:

  “海盗王不同意,坚持他应当优先。大家不同意他优先,起了纷争,就把海盗王杀了。怎么样了?”

  元子说:

  “这样就多出一个女人,归谁呢?怎么样?”

  贵先生说:

  “十一个海盗再厮杀,杀到只剩下六个的时候有人说,都住手吧,这回一人好分两个。怎么样了?”

  香香说:

  “其中一个人不同意,说另外一个人砍断了他的胳膊,除非那人也砍条胳膊下来。后来怎么样了?”

  元子说:

  “那人当然不肯自己砍条胳膊下来,于是重新厮杀,那个断胳膊的人被杀死了。杀了一个还剩下五个也不好分配,须得再杀一个,杀谁呢?怎么样?”

  贵先生说:

  “又乱杀一通。一人被杀死了就剩下四人,一人可分三个不应该再厮杀了。可是有个人说第五个人是他杀死的,他功劳大应该优先挑选。于是再次厮杀,每杀掉一个都有另外的人争功诿过,直至杀到只剩最后一个人。怎么样了?”

  香香说:

  “十二个女人就商量了,这么凶残的东西要他有什么用,不如也杀了!后来怎么样了?”

  元子说:

  “十二个女人就把最后一个海盗杀了,坐上海盗船逃离孤岛。”

  贵先生说:

  “再续没有尽头了,不如都喝一杯酒。”

  喝过酒再回味这个故事,都说有点意思。

  在腐败中成长——谁能拯救我?(连载2)

  三 污浊的真情

  旷君再次追问贵先生,那天来找他的姑娘是谁?

  贵先生已经回答过那是他的姐姐,旷君就是不信,贵先生便闭了嘴不理她。

  旷君恼恨不已,忽然问:

  “跟我作对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贵先生说:

  “我没有跟你作对。”

  旷君问:

  “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贵先生不回答。旷君便说:

  “年终考核你是最后一名吧?照这样下去一年后你休想转正。你吃的亏还不够多吗?出纳津贴你领过吗?实习生半年后可以领一半的奖金你有吗?过节发东西有你一份吗?就连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的加班费都没有你的一份!知道年终考核怎么给你作的评价吗?不能适应银行工作,有流氓习气,不能与同事正常配合,心理阴暗……这些都是原话,都装你档案里了。”

  贵先生不由得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她。

  半年来忍气吞声,半年来不争不吵不闹不抢,半年来从不迟到早退而且没有重大差错……得到的就是这种回报吗?有流氓习气、心理阴暗,这样的评价背在身上后可就是一生一世也难以洗刷呀!

  从旷君得意洋洋的神情中,贵先生看出来这一切都是她在捣鬼。长此下去她还会下什么毒手?她怎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旷君见贵先生愣住了,不无挑衅地再次刺激他:

  “我还有手段没有使用哩!你偷看黄色书籍——如果想赖在我身上我是早就做好了反击的准备,还有金煌找你是怎么回事呀?偷盗两千元钱的东西——现在钱还攥在人家手里呢,你说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凭这一条就可以开除你了!从此你臭名远扬,工作都找不着。”

  贵先生微弱地反抗着说:

  “你胡说!”

  旷君噗嗤一声笑了,进一步压低声音说:

  “小小煤矿找信贷科商淇科长,商淇科长叫金煌去调查,查下来的结果金煌已经向商淇科长汇报了。现在是商淇科长心善,说这事声张出去会害人一生,所以他压住了。但是我能够叫他揭发出来!听说吉离副行长对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哄抢礼品的事冒火透了,说是丢尽了商业银行的脸,正要抓个典型来整治哩,你掂量掂量吧!”

  贵先生想起那天晚上,听见旷君的声音似乎真是能够号令信贷科长,细节上她又是如此了解,便不得不相信真的被她卡住脖子了。

  如果将此事宣扬出去,贵先生感到一身是嘴也辩解不清。尤其是拿了小小煤矿东西的事,以德如科长的为人和德性,定会推得一干二净,决不会将这一切承担下来。

  德如科长是连扎钞用的橡皮筋、捆钞用的棉绳都要大把大把带回家去的,即使不用他承担别的责任,仅仅让他再退出那包东西就等于剜他的心了。因此他一定会矢口否认,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为自己证明清白了。

  贵先生感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旷君妥协,寄望她居中淡化此事。然而焉知旷君不会已经设好了圈套呢?贸然投入会不会越陷越深呢?

  香香见他忧心忡忡,烦恼愤懑,再三追问原因。贵先生觉得跟香香讲这些事除了徒增悲伤外于事无补分毫,便推说是在为工作上的事烦心,她不便过问。

  贵先生有意无意中开始表现出讨好奉承旷君。

  旁人不会觉察出这一变化,因为贵先生一向忌惮旷君,一向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样子。旷君却是心知肚明,于是就傲兀起来,摆出不理不睬的架势。

  贵先生巴望她继续摆出这副架势,端了这个架子她就不好屈尊再邀贵先生上她家去,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僵持下去岂不是正好!

  但是旷君熬不住了,白端了一阵子架子并未促使贵先生进展深入。

  旷君假托商淇科长的话说,那件事怕是隐瞒不住了,想以此要挟贵先生赶紧央求自己。

  贵先生识破了她的诡计,仍是不求她。

  贵先生同时在想,要不要直接去把这件事说清楚,包括对于他存在流氓习气和心理阴暗这些方面的诬陷。

  但是找谁说去呢?谁会相信他呢?即使有人听他说又怎么说得清楚呢?拎了小小煤矿一包东西是事实,赖也赖不掉的。赔了两千块钱也是赖不掉的。德如科长又是不可能出面澄清并不可能退出那包东西的。

  说他有流氓习气,旷君非要一口咬住他偷看《阴阳》就说不清了,而且指不定旷君还会乱咬些什么哩!

  说他心理阴暗,他确实不爱说话,不合群,落落寡欢,几个人结了伙众口一词证明那他就没法辩解了。

  再说旷君按捺不住了,终于直接了当要求贵先生去她的家里。

  贵先生已经预料到她早晚会提出这个要求,因此暗中盘算过了,假装听不清楚,迫使她写个字条,以便日后能够证明是她强求自己的,不要再给她赖上了。

  旷君不知贵先生已经有了诡计。

  上班时间不便大声说,见贵先生示意她写在纸上,真就写了。

  贵先生接过来看,写的是“今晚去我家。”叫她再写上地址,说找不着。

  旷君笑骂一句:

  “笨!我早该给你地址的,还以为你知道哩!”

  说着写上地址:

  “水门城墙街一号。”

  实际上她给过贵先生地址的,只是忘记了而已。

  贵先生看过字条后怕她生疑,说一声“记住了”就将字条揉了扔进字纸篓里,趁她不备再捡起来保管好。

  即使作好了防备仍是胆战心惊,贵先生几乎望而却步。但是一想到今晚再不去指不定明天她就会摊牌,闹得不可收拾就无可挽回了。

  他鼓起勇气去了水门城墙街。经过查找才发现所谓的一号并不在街头,而是干支河边的一座四合院。院子不大但很方正,砖墙青瓦。

  院里只住了旷君一个人,她说父母都在国外,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贵先生紧张的心情由此放松了不少。

  贵先生在正堂坐下,旷君进了侧门。

  一会儿她叫贵先生进去。推开门见是个卧室,开着空调温暖如春,不见旷君身影。贵先生正惊疑,旷君从门后闪出,顺手将门锁了。

  贵先生回头见她仅穿一条睡裙,一脸烧得通红,眼睛里淫荡迷离。贵先生禁不住一阵颤抖,心几乎悬吊起来,低了头不敢看她。

  她扑上来吊着贵先生的脖子要亲吻,贵先生要闪避,她便对着贵先生脸颊吻了一口。

  一只手忽然伸向贵先生裤裆,那玩意儿就被她抓住了。旷君再不肯松手,把贵先生牵到床上。

  躺下后旷君动手剥了他的衣服裤子,贵先生如有挣扎她便抓住那玩意儿迫使他就范。

  待剥得贵先生赤条条后,她甩开睡衣,赫然一副胴体就显露了。她小声呻吟着,双手在贵先生身上抚摩,又用嘴唇轻咬贵先生乳头,再舔他的脖子直至那玩意儿。

  她突然衔住了那玩意儿浑身震颤,贵先生感到一阵痉挛。旷君大声呻吟起来,闭上双眼显出无比痛苦的样子,仰躺在床上叫贵先生快骑上去。

  此时的贵先生热血沸腾,冲动得迷迷糊糊,全没了主意,听她指挥着骑上去。

  她岔开腿,抓住那玩意儿往一个洞口塞,叫贵先生使劲,贵先生顿时感到热乎乎的如被个小嘴吸吮,快乐得销魂荡魄。

  旷君大喊大叫起来,贵先生也想吼叫几声。

  过了一阵旷君渐渐平息下来,而贵先生一如既往地亢奋。听旷君在低声央求“吃不消了。”贵先生却正是刚强雄壮时,哪里能够住手!

  直折腾得旷君翻江倒海,苦苦哀求,终至于昏迷过去。

  贵先生并没有在意,待自己精疲力竭后才发现旷君不醒人事了,顿时六神无主。

  拍打摇晃一阵后旷君苏醒过来,见贵先生一旁吓得傻傻呆呆的,她勉强笑了笑说:

  “不要紧的,你躺下吧!”

  贵先生躺下来,旷君头枕在他胳膊上,像小猫一样的温顺,言语充满柔情:

  “我好舒服呀!”

  贵先生问:

  “怎么晕了?”

  旷君说:

  “你太厉害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厉害的人,恐怕两个女人也吃不消。”

  贵先生胸中涌起一股怜香惜玉的情感,歉然说:

  “我不该只顾自己。”

  旷君恢复了一些体力,趴在他身上用脸贴着他脸,很幸福地闭上眼睛。贵先生说要起床穿衣服,旷君恋恋不舍地说:

  “再抱我一会儿。”

  贵先生坐起来搂抱着她,她忽然流了泪。贵先生问她怎么啦,她呜咽着问:

  “你是不是当我是坏女人?”

  贵先生没有回答。旷君抹了泪接着说:

  “我谈过几个对象的,每个都一样,银样蜡枪头,不中用。我不图别的,只要满足这方面的需要。没有结婚就这么不中用,结婚后还不就是个摆设!我一个都不要了,不中用的东西要来干什么?”

  贵先生不解地问:

  “为什么你要缠住我?”

  旷君说:

  “对不起,我做了好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我就不明白,白让你占便宜为什么还不肯?把我气极了才报复你的。”

  贵先生说:

  “我还没有结婚呢,怎么能够胡闹?”

  旷君问:

  “你知道我看中你什么了吗?”

  见贵先生不吭声,旷君说:

  “头一天见你,我就注意到你这个玩意儿好大呀!隔了裤子看都是硬梆梆的,我就想床上功夫肯定不错。”

  说着话,旷君又动手去摸贵先生那玩意儿。

  贵先生蓄势待发年龄,身体强壮精气充足,被旷君一拨弄又雄壮起来。体验过一次快活,禁不住又要做,旷君惶恐地望着他。

  贵先生猜想她应该是只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的,没有想到她是异乎寻常的温顺,并且具有一种奋不顾身的自我牺牲精神。

  她顺从地躺下,任贵先生再次反复折腾,从此就动弹不得了。

  第二天上班贵先生惊讶地发现桌面干干净,办公用具摆放整齐,旷君坐在对面柔情脉脉地冲着他笑。贵先生胸中涌满了温暖的情意。

  男人的自信未必全是女人毁灭的,但是女人一定能够恢复男人的信心。

  贵先生有了跟旷君的第一次接触,就耐不住有二次三次了。每一次都令旷君几近昏厥,但是她说这是痛苦的快乐。

  旷君的歪理是,女人为什么爱生气,为什么爱唠叨,为什么心胸狭隘斤斤计较,为什么常常争风吃醋,为什么总是比男人容易记仇,为什么在报复时手段阴毒……这一切都是因为性不满足,因此形成一种“太监心理”。

  自此以后,旷君的温柔、宽容、纯善在贵先生面前异乎寻常地表现出来。她微笑着,快乐洋溢在脸上,遇有开心事会笑得酣畅淋漓几乎喘不过气来。对贵先生自然是百依百顺了。

  但是贵先生不让她表露出这种亲昵,也不许她去替自己争取任何权益。

  为了自己的利益贵先生决定找德如科长问一问。

  下班后他去德如科长办公室,德如科长叼着烟在看报纸。贵先生将德如科长退还给他的那包中华牌香烟撕开,撕了半天不得要领,急得发窘。德如科长佯装没看见,冰冷着脸。

  贵先生终于抽出了一支双手递过去:

  “科长请抽烟。”

  德如科长嗯了一声仍旧看他的报纸。贵先生又去拎了水瓶来将他的茶杯续上水,德如科长还是那副样子。贵先生小心说:

  “科长,我想问一问,我什么时候才会有奖金?

  德如科长答话了:

  “等转正后再说吧。”

  贵先生说:

  “跟我一起来的人也没有转正,听说他们有一半的奖金。”

  德如科长说:

  “你没有,这是上面规定的。”

  贵先生问:

  “上面谁定的呢?”

  德如科长说:

  “集体研究决定的。”

  贵先生问:

  “那集体都是些谁呢?”

  德如科长撂下报纸反问一句:

  “你问我我问谁去?”

  贵先生说:

  “你不是我科长吗,我不问你问谁去!”

  德如科长说:

  “这一点你别搞错啊!你我是一样的,都是商业银行的职工,谁也不是谁的家奴。”

  贵先生说:

  “我不是归你管吗!”

  德如科长说:

  “我只是管你这个岗位,不是管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我怎么能够管呢?八小时以后你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调离这个岗位后我还管得了?现在是你这个岗位没有奖金,张三在这个岗位是如此,李四在这个岗位也是如此。”

  贵先生问:

  “为什么我这个岗位没有奖金呢?”

  德如科长说:

  “上面规定的。”

  贵先生问:

  “上面谁定的?”

  德如科长生气了:

  “集体研究决定的。”

  贵先生仍然要问:

  “那集体都是些谁呢?”

  德如科长挥挥手:

  “你问我我问谁去?走吧,走吧!”

  贵先生怏怏退出来。

  旷君还没有离开,见贵先生脸色不对,就说:

  “呕气了吧?你得凶一点,跟他吵!”

  贵先生问:

  “吵就有用了?”

  旷君说:

  “没用也惹他生气呀!”

  贵先生叹息一声:

  “别他没生气反而惹得自己气得半死。”

  旷君说:

  “我找他去!”

  贵先生瞪她一眼:

  “说过的话你怎么不听呢,叫你别管我的事忘记啦?”

  旷君不敢再多嘴,目送贵先生怒气冲冲走出营业间。

  晚上纪元子敲门邀请贵先生香香去她宿舍喝酒,贵先生深感意外。

  香香正在琢磨一支古琴曲,不肯去。贵先生央求她:

  “好姐姐,你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子。对门邻居半年来头一次来敲门,就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呀!”

  纪元子的宿舍也是两室一厅,客厅比贵先生的大得多。精心装修过,家俱齐全

  地面铺设的地板油光锃亮。拖鞋是缎面软底的绣花鞋,贵先生没法穿,香香就要回去替他拿了拖鞋来。贵先生说光穿了袜子也不要紧,地面这么干净。

  当中一张真皮三人沙发,将客厅分成两个区间。靠门口这边是餐桌,里面是三人沙发和两张单人沙发圈成的半圆形,正对一台电视机。

  围在餐桌坐下,几碟小菜,一瓶人头马已搁在桌上。元子说:

  “明天我要回家过春节,今晚我们邻居团个年吧。”

  贵先生说:

  “过完春节再来的时候,把家里有特色的菜带点来我们再聚一次。”

  元子含笑不答,给每人斟了小半杯酒说:

  “先干一杯吧!”

  贵先生和香香都没有喝过人头马,进口冰凉,香香说:

  “喝不惯。”

  便不肯喝。

  元子介绍:

  “葡萄酒要喝冰凉的,大口喝进去慢慢咽,连喝几杯就有滋有味了。”

  香香仍是不喝,她是不肯勉强自己的人。

  元子只得开了瓶五粮液,笑着对香香说:

  “都是你惹出来的两瓶酒,不喝光你不能走。”

  香香说:

  “晚饭也吃饱了的,这会儿倒饿了。”

  元子说:

  “你是怕菜不够?我是怕动手,贵先生肯动手吗?”

  贵先生说:

  “我这就去买点熟菜。”

  元子说:

  “冰箱里有的,拿微波炉解冻一会儿就好。你只要肯切菜,完了再肯洗碗就行。”

  贵先生说:

  “这点事还能做。”

  一会儿就弄出一盘腊香肠、一盘腌鸡翅、一盘卤鸭舌、一盘鹅掌翼。

  喝了几杯酒元子说:

  “上次在香得很饭店编的那个故事,过后我想起就好笑,讲给我阿姨听了,她说我们有作家的才能。”

  香香说:

  “再编下去,我们的章回小说,那是第一回。”

  元子说:

  “再编下去得给她们取名字,不然这个那个搞不清了。”

  香香说:

  “我来取名字。一共十二个人,以后还会有人出现的,我们得找个好记的东西来套。就用二十四节气吧!女的是春夏两季十二个节气,男的是秋冬两季十二个节气,行吗?”

  元子说:

  “就这么定吧!”

  香香说:

  “大女儿叫立春,二女儿叫雨水,三女儿叫惊蛰。大女儿的大女儿叫春分,大女儿的二女儿叫立夏,大女儿的三女儿叫夏至。二女儿的大女儿叫清明,二女儿的二女儿叫小满,二女儿的三女儿叫小暑。三女儿的大女儿叫谷雨,三女儿的二女儿叫芒种,三女儿的三女儿叫大暑……”

  元子捂了嘴吃吃笑:

  “哪里分得清!”

  香香说:

  “好分清的。春雨惊春清谷(天),这是春天的六个节气,前三个节气就是三个妈妈,后三个节气就是三个大女儿;夏满芒夏暑相连(小暑大暑)是夏天的六个节气,前三个节气是二女儿,后三个节气是三女儿,不是很清楚吗?”

  贵先生说:

  “弄不清还好问的,还是快点编第二回吧。从我开始,编得长一点啊!

  “十二个人登上海盗船后不会驾驶,解开缆绳拨起锚船还是不动。怎么样了?”

  香香说:

  “不是说编得长一点吗?一开头就给我出个难题!”

  贵先生笑着说:

  “没难题这酒怎么喝呢!”

  香香接着编下去:

  “涨潮了,海盗船随潮水漂到大海中,越漂越远。几天后船上的淡水和食物快消耗光了。后来怎么样了?“

  元子说:

  “立春、雨水、惊蛰三个当妈妈的一起商量。

  “立春说我们不能像那伙海盗样的相互残杀,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雨水说与其如此不如我们三个当妈妈的早点跳海,省下淡水和食物让孩子们多熬几天。

  “惊蛰说不行,我们三个妈妈死了就没有人维持秩序了,九个孩子难保不会手足相残。

  “立春说这样吧,当妈妈的每天吃半份东西孩子们每天吃一份,既不要马上去死造成秩序大乱,也尽了当妈妈的责任。

  “雨水说一天一天煎熬着等死,不如将淡水和食物吃个饱痛快死去

  “惊蛰说既不要煎熬着拖延时日,也不要吃个痛快后立即死去,大家都是每天吃个半饱,人既不是特别痛苦也可以多活几日。

  “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各执己见。

  “立春说我是大姐你们得听我的,雨水、惊蛰说你可别学那海盗王挑起事端。

  “立春便说那叫孩子们一起来投票决定吧。

  “投票的结果是每个孩子都支持自己的妈妈,三种选择每种都获得四票。

  “怎么办快接下去。”

  元子刚编故事的时候总是探询地问“怎么样”,现在信心十足了就改换语气。

  贵先生接着说:

  “立春说换一种形式重新决定。但是用什么形式呢?如果二选一还好办一些,三选一只好抽签了。由谁来抽签呢?那得要先通过抽签决定谁是唯一的抽签人,再由这个抽签人抽出唯一的结果来。

  “孩子们说话了,这样做表面看着公平,可是只在三个妈妈中求公平,我们的权利被忽视了。

  “于是九个孩子也参与进来,她们在三种选择以外又提出了九种选择。

  “可供选择的方案太多了,便造成即使通过抽签决定了一种结果,那也只是一个人的选择,其余十一个人也就是绝大多数人的意见被排斥了。怎么办呢?快接下去。”

  贵先生也改换了语气。

  香香接着说:

  “后来就决定将淡水和食物分成十二份,每人一份愿意怎么选择自己决定。九个孩子中三女儿的三女儿大暑最小,只有十二岁,她拿了分给自己的淡水和食物后急不可耐地就全吃了,泪眼巴巴看着别人。

  “大暑的妈妈惊蛰哭了,怎能忍见我的孩子饿死在我的前面呢?她便将自己剩下的淡水和食物给了大暑。

  “惊蛰的大女儿谷雨和二女儿芒种商量,怎能忍见妈妈和妹妹饿死在前面呢?便将她们剩下的淡水和食物贡献出来。

  “立春和雨水商量,我们两个当姐姐的怎能忍见妹妹一家人饿死在前面呢?

  “最后决定淡水和食物仍然集中起来,每天吃多少孩子们听妈妈的,妈妈们听大姐立春的。

  “立春就算是头领,她订了些规矩,以巩固这种结构维持这种秩序,防止再出现纷争。

  “原先立春说话不容易贯彻下去,现在都得听她号令了,她便安排每天一个人唱歌,其余人自制工具就近捕捞船边的鱼……”

  元子插断话:

  “不合逻辑了,原先她们怎么不可以就近捕鱼呢?”

  香香说:

  “原先有食物呀!这不就是因为食物快断绝了才引出来的故事吗?插断话该你接着编下去。”

  元子接过说:

  “食物可以补充一点了,淡水怎么办?她们就把一切可以盛水的东西拿出来,天下雨的时候接满水。衣服越来越破了——衣服都是原来在孤岛上用兽皮缝制的,晚上就拥成一团互相靠体温取暖

  “不知漂了多久终于见到海鸟了,她们兴奋起来,有海鸟就是离陆地不远了,她们齐声唱歌盼望有过往船只听见。

  “有一艘海军的舰艇发现了她们……这会儿应该让她们去哪呢?

  香香说:

  “还是让她们到中国来吧,别去了非洲、欧洲那些我们不熟悉的地方。”

  元子问:

  “这会儿应该是什么年代呢?”

  贵先生说:

  “太近了不好编,太远了又不熟悉,放她们在清朝吧。”

  元子说:

  “那你编下去吧,我先吃点菜。”

  贵先生说:

  “这是一艘美国海军的舰艇……”

  门口响起喧哗声并由远而近,忽然有人敲元子的门,元子说“且听下回分解”,便去开了门。

  春节快到了,营业部主任公孙礼带了四个科长走访看望家在外地的职工。

  会计科长介绍:

  “这位叫纪元子,听说从小就跟了舅舅的,舅舅在北京工作,在什么单位工作,家住在哪里档案上全没有记载。”

  公孙主任问:

  “回北京过春节吗?”

  元子点点头,堵在门口并不请他们进去。

  贵先生见躲不过去,便出来。厉德如科长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向公孙主任介绍:

  “栾贵贵,都叫他贵先生,山里人。”

  公孙主任白了他一眼:

  “怎么说话的!”

  公孙主任微笑着握了贵先生手问:

  “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

  第一次有领导关心他的困难,明知是一句空话,贵先生仍是感动得鼻孔发酸,连声说“谢谢!”

  公孙主任望见里面还端坐了一个姑娘,桌上酒香四溢,不知受什么样的冲动驱使,竟饶有兴致地说:

  “在喝酒吧,干吗不请我也喝一盅!”

  元子没有说请,贵先生不便替人家擅作主张,正在尴尬时公孙主任说:

  “大姑娘的家不能去人太多,你们都回去吧。”

  元子这才说了声请。

  公孙主任同贵先生一样穿了袜子进去,贵先生慌忙要去自家拿拖鞋来,公孙主任止住他。

  见他为人随和,元子脸色好看一点了。公孙主任入座后惊叹:

  “生活水平不低呀!一眼看去彩电、冰箱、空调、微波炉一应俱全,那是组合音响吧?家俱像是橡木的。这种生活水平不低了。”

  低头看见人头马和五粮液,不禁问:

  “纪元子你家里人有乡镇企业家吧?”

  元子脸上不是太高兴,替他倒酒时说:

  “主任你尊重点我的隐私权行吗?”

  公孙主任哈哈一笑。

  大约是职业需要,领导都喜欢对人了解透彻。当贵先生介绍了香香后,公孙主任便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家在哪里,父母身体怎么样。

  香香并不知道主任是干什么的,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因此不理睬公孙主任。

  贵先生急忙答了话,示意香香不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主任。

  公孙主任贵为营业部主任,在全行近百个处级领导中以他和人事处长上官智最为炙手可热,平时不仅其他处级领导对他客气有加,就是行级领导也不能对他满不在乎,因此他已习惯了唯我独尊的氛围。

  现在的两个姑娘竟然对公孙主任的尊严不屑一顾,尤其当贵先生诚惶诚恐地要维护他尊严的时候,他的尊严愈是显得亟待维护。

  公孙主任有点尴尬,对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的贵先生说:

  “今晚没有领导,几个同事喝点酒,都别拘束。”

  元子笑看着贵先生说:

  “来我家就是我的客人,你别抢着表现呀!”

  香香不乐意听这样的话,又见贵先生奴气十足,她十分生气,起身就要回去。

  人一走岂不是当众抹了公孙主任的脸面?贵先生在德如科长面前尚且不敢直了腰,哪敢冒犯公孙主任!他不胜焦急地拉香香坐下。

  公孙主任洞幽察明,自然看在眼里了,便挑明了说:

  “我不得罪你们吧?怎么个个都不自在呢!我不装模作样,你们也随随便便行吗?”

  几句话倒消除了不少尴尬。元子问:

  “怎样喝法?”

  公孙主任说:

  “我不能以大欺小,我三杯,贵先生两杯,你和香香一人一杯,公平吧?”

  元子笑了:

  “你小看人!平分吧,香香你说呢?”

  香香点头同意。公孙主任乐了:

  “崦嵫商业银行两千多人,只有跟周吉离副行长喝酒我才甘拜下风,这会儿冒出新秀来了,我不相信。”

  栾山人夫妇认为酒是粮食做的,只要肝脏没有问题,喝酒和吃饭是一样营养人的,所以从不限制贵先生和香香喝酒。

  两人曾经各喝一斤白酒而不醉,公孙主任四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能敌他们,一会儿舌头就大了。

  公孙主任却要贵先生去他家拿酒来继续喝,并告诉了地址。

  见劝阻无效,贵先生便去公孙主任家。

  叩开门,一位清秀瘦弱的中年妇女温和地微笑着问:

  “有事吗?”

  贵先生将来意说了。中年妇女说:

  “那你进来稍坐会儿。”

  贵先生说就站门口等。

  等她拿了酒出来,贵先生告辞后往回赶,胸中很温暖,感觉公孙主任和他夫人都不是不可接近的人。

  公孙主任已有八分醉态了,正在讲她夫人苏欣很可怜,三十多岁获得博士学位,竟患上了肝硬化这种不治之症。

  她一个人孤独地呆在家里,请了几个保姆来陪她,都因为知识上差距太大了,反令她厌烦。他问香香肯不肯去他们家,主要就是陪陪他夫人,不是请她去作保姆。

  香香捂了嘴吃吃笑:

  “这人怎会净说胡话!”

  贵先生却接了话说:

  “我姐姐正闲着,正好她俩作个伴。”

  公孙主任瞪大眼问:

  “那就定了?”

  贵先生说:

  “她们只是作个伴!主任你别多心,我想把话说清楚点。我姐姐不是去作保姆,跟你夫人合得来就经常一块儿玩,合不来就散,你看行吗?”

  公孙主任忽然神色戚然,很悲哀地说:

  “她活不过两年了,陪她快乐几天我一生一世都会感激你们!只是委屈香香了。”

  香香瞪大眼突然拂袖离去,任谁都劝不住。

  公孙主任叹息一声,满饮一杯酒,头就趴下了。贵先生去叫香香:

  “总得帮人家纪元子收拾一下,别的事再商量嘛!”

  香香气乎乎又过来,帮元子收拾。

  贵先生将公孙主任扯在背上背了。下楼迎风一吹,公孙主任就“哇啦”一声喷了贵先生满脖子酒菜。

  贵先生想擦一擦再背他走,可是烂醉如泥的公孙主任双腿无力站立。贵先生又不敢横放他在地上,便再扯了背上。他又是“哇啦”一声,对着贵先生脸颊喷吐。

  贵先生皱紧了眉,加快步往他家赶,这一颠一抖搅动了公孙主任肠胃,翻肠倒肚全吐出来,把贵先生污染得不辨人形了。

  试着再让公孙主任站一站,他仍是双腿无力。看看四周没有可以横放公孙主任的椅子一类东西,又不敢放他躺地上,贵先生便皱紧眉忍受着刺鼻恶臭快步小跑。

  苏欣老师开门见了这情景,歉然说:

  “真对不起你,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贵先生背公孙主任进屋后说:

  “我来帮主任洗一洗吧!”

  苏欣老师说:

  “谢谢你!我搬不动他,只得麻烦你啦!”

  贵先生便背他进卫生间轻放在浴缸里。苏欣老师开好燃气热水器,递了干净衣服进来,叫贵先生也洗洗然后换上那套崭新的衣服。

  公孙主任与贵先生差不多身高,略显肥胖,但贵先生肌肉饱满,因此穿上公孙主任的衣服倒是十分合身。

  针织棉毛内衣内裤,雪白一件衬衣,一条羊毛裤,两件羊毛衫,一套西装,全是从未穿过的。

  待贵先生抱了公孙主任上床躺下后,苏欣老师又拿条鲜艳领带叫贵先生系上,拉了他看:

  “好帅气,叫什么名字?”

  贵先生说了。苏欣老师叫他得空就来坐坐,说像他这么朴实的人不多见了,满脸满眼都含着欢喜。

  贵先生要告辞,说回去换了衣服就把公孙主任这一身洗干净还过来。苏欣老师说这身衣服就送他了。贵先生有点惶恐,苏欣老师说:

  “我见的人多了,一见你就看出来是个可靠的人,往后家里有点什么事叫你,你别不来我就高兴了。”

  贵先生受宠若惊地说:

  “哪时叫我都来。”

  苏欣老师笑咪咪送他出门。

  香香坐在元子家闲聊,见了贵先生这身打扮,香香说:

  “变个人样了!你们那身进棺材的工作服趁早扔了才好。”

  回头问元子:

  “怎么样?”

  元子说:

  “确实变样了!这套西装好像是皮尔卡丹。”

  贵先生问皮尔卡丹是什么意思?元子叫他将领带拉出来看看,再叫他露出衬衣口袋,然后说:

  “你欠他们的人情大了。”

  贵先生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元子笑着对香香说:

  “贵先生怕是与苏欣老师有天生的缘份,要是他们家有个女儿,估计贵先生是甩不掉了。”

  香香哈哈直乐,乐过了问:

  “为什么呢?”

  元子说:

  “头一次见面就送这么重的礼,可见丈母娘多喜欢这个女婿!”

  说过也哈哈笑了。贵先生被笑得不好意思,忽然说:

  “苏欣老师人很和善的,姐姐你就陪人家作个伴吧!”

  香香涨红了脸:

  “全明白了,一身衣裳你就把我卖了!”

  说着泪如泉涌。元子抱住她说:

  “不可能的事!公孙主任刚认识你,顺口说到的事怕还没机会跟夫人说哩,怎会这么多心?”

  贵先生说:

  “公孙主任酒还没醒,你把人家苏欣老师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了!”

  元子又劝慰:

  “一个博士境界应当是很高的,香香你不妨先认识一下,万一性情合得来也多个朋友。”

  香香甩开元子:

  “跟我有什么相干?我为什么要去陪她?就算交个朋友,我为什么要跟她交朋友?你们越说越让我莫名其妙了!”

  贵先生歉然对元子说:

  “我姐姐有点激动!”

  说过拉香香回去。

  回到宿舍香香一头栽倒在床上,捂了被子就呜呜咽咽哭。贵先生过去抱住她,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见他也哭了,香香止住泪,惊惶不安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贵先生抹去眼泪,将自己工作半年多来所受的欺凌、羞辱大多说出来,归结到最后贵先生说:

  “主要是没有依靠,谁都不在乎我,谁都可以占我的便宜。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有垫底的人,不拿我垫底谁垫底?”

  香香没有想到弟弟是如此屈辱地在生活,是如此可怜地在挣扎,不禁悲从中来。问:

  “怎么办呢?”

  贵先生说:

  “老天给我们一个机会,认识了公孙主任。如果真是有缘,说不定他能帮我一把,至少不会让厉德如一个人就把我捏在手心任意玩弄了。公孙主任不过是叫你有空陪苏欣老师说说话,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好象不应该吧!”

  香香含着泪问:

  “为什么要叫我去陪?他又不了解我,不会是动别的心思吧?”

  贵先生肯定地说:

  “见了苏欣老师你再说愿意不愿意吧!公孙主任那么大的权力,想攀附的人多得很,如果有别的心思哪里用得着绕这么大的弯?”

  在腐败中成长——谁能拯救我?(连载3)

  四 男人的价值

  今天是周末。

  邻近下班贵先生接到个电话,是个女人微弱的声音,说她叫苏欣。

  贵先生喜出望外,忙问有什么事。苏欣老师叫他同姐姐去她家吃晚饭。

  下班后贵先生飞快骑车回家,央求香香无论如何要帮他撑这个面子。香香不无伤感地说:

  “怎么觉得有点象昭君出塞呢!”

  贵先生说:

  “怎么不想是穆桂英挂帅呢!”

  香香“嗤”一声笑了。

  公孙主任住的是超高层房屋。

  按规定处级干部住房不能超过一百一十平方米,他家正好不超面积,但是因为层高近六米,所以当空横隔一层楼板便可成为两套标准住房。

  他家只有两个人,不用这么大面积的住房,于是当空横隔时作了精心设计

  客厅部分当空不隔断,任由它六米层高。客厅窗户换成特大的落地玻璃,外面用不锈钢窗防护,里面用木板做成雕花窗套,墙面是石膏塑造的欧式浮雕。

  单看这客厅就如同置身于豪华别墅中。

  悬空的半边楼,由墙角楼梯上去,扶着弧形护栏往下看正是客厅。

  梯上两间书房正对楼下两间卧室,一个卫生间正对楼下卫生间,一个空置房间正对楼下厨房。

  宽敞明亮,家俱齐全,装修考究。

  贵先生惊羡感叹,上次来没有留意,这回是看仔细了。

  公孙主任还没有到家,看过房子后苏欣老师叫贵先生香香在客厅沙发上坐。问了他姐弟家里的情况,苏欣老师说:

  “我比你们大二十岁还多,让你们叫声阿姨也是应该的,不过这样就显得隔代了,我们还是做个朋友好,你们就叫我老师吧!”

  贵先生感谢她送了身衣服,说银行的工作服不合身但又必须穿所以挺别扭的,现在穿了这身衣服自信心都增强一点了。

  苏欣老师对香香说:

  “我已经不需要再伪装了,所好所恶都可以自由表现。当了你们的面我也不隐瞒,我喜欢贵贵。他背公孙回来的时候一身都污浊了,又去替公孙洗干净。转身我就流泪,有这么个孩子该多好……”

  说着眼圈红了,叹息一声又说:

  “今天一早公孙醒来记不得昨晚怎么回来的,我跟他讲了。他说对贵贵并不了解,叫我不要急于将关系拉得太近。我说不会看错人的。他说贵贵有个姐姐气质超凡脱俗,定能与我情投意合。说他已经请过你来陪我,你生了好大的气。我说我不信,所以今天就约了你们来,不是你陪我也不是我陪你,一块说说话而已。”

  香香说:

  “我自小就不跟人多交往的,全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人做事。”

  苏欣老师说:

  “二十年前我就患了乙型肝炎,当时一心想的是求取功名。现在回想起来真傻!做人做事就该像你这样,不要勉强自己,何苦呢?”

  正说着闲话公孙主任回来了。

  他说自己不常在家吃饭,苏欣老师又是吃营养餐的,所以凡是请客都得去饭店。

  楼下停着一辆现代车,这是公孙主任的专车。

  在月宫戏娥饭店停下,门卫过来开车门。贵先生横着身子朝外挤。公孙主任说:

  “一定要脚先出车门,头低着点。”

  香香乖巧,出车门没有贵先生狼狈。

  见人都出来后贵先生去关车门,公孙主任说:

  “不要去关车门!一下车就要昂起头来。”

  贵先生感到昂着头不自在,双手没地方放,便插在裤兜里。公孙主任说:

  “手不能在放裤兜里,也不能反背在身后,要甩手甩脚,大摇大摆!”

  贵先生学着公孙主任的样子。

  进电动旋转门,公孙主任恰到好处就进去了,脚步都不用停。贵先生却总是吃不准该什么时候进,刚要进去门已经旋转过头了,或者又是门还没有旋转过来。勉强撞进去,屁股被旋转过来的一扇玻璃门拍一把,一个趔趄头差点又碰上前一扇玻璃门。进一道门竟出了身冷汗。

  一个迎宾小姐上来问:

  “请问先生有没有预订?”

  贵先生停下来用手指着公孙主任客客气气说:

  “我跟着他的。”

  小姐说:

  “请!”

  小姐在前面带路,走得很快,贵先生紧紧跟上。

  路过公孙主任身边时,公孙主任说:

  “你怎么跟着她跑?要她陪着你走!”

  贵先生这才注意到公孙主任根本不睬迎宾小姐,照着自己的步伐走,迎宾小姐自然就停下来陪着他一道走。

  贵先生忽然想到香香,回头看她挽着苏欣老师的手慢慢走过来,脸上挂不住的是窃笑。

  上楼后走廊两边列队站了两排服务员,对他鞠躬说“先生好!”

  贵先生赶紧还礼:

  “你好。”

  紧挨着的又说声“先生好!”

  贵先生再停下来还礼说:

  “你好”……

  迎宾小姐捂了嘴吃吃笑。

  公孙主任回头说:

  “别睬他们,走你的路!”

  于是在一声又一声的“先生好”中走进了包厢。贵先生轻叹口气说:

  “第一次上大饭店。”

  公孙主任说:

  “不能让人一眼就看轻你,店大欺客,客大欺店!”

  香香同苏欣老师进来,立即就笑得弯了腰。贵先生知道她是在笑自己的狼狈,很难为情。苏欣老师含笑说:

  “别取笑他了,贵贵是老实人。”

  香香笑够了过来对着贵先生的耳朵说“你好笨!”

  公孙主任当中坐下,贵先生在他对面坐了。公孙主任说:

  “现在随便坐不要紧。正式宴席上,我这个位置是主人,看见了吗,这儿的餐巾同你们的叠得不同,我面前还有一双多出来的筷子。我右边这个位置叫主宾,左边叫副宾,你那个位置是最不要紧的人坐的,应该让司机匡朴来坐。”

  坐定后,公孙主任又教他:

  除碰杯外餐具不能碰出响声。

  咀嚼食物时要闭嘴而且要尽可能不出声。

  拈菜只能拈自己面前的。

  别人在拈菜时不能旋转转盘。

  不能认准一样两样菜吃。

  小姐为你服务时不必每次都道谢。

  有人说话时不要轻易打断人家。

  听人说话时不要不理不睬也不能直勾勾盯住人家。

  不要当面反驳人家的观点但也不能轻易奉承。

  要主动寻找话题吸引大家对你的注意。

  敬酒时要逐一敬到不能有遗漏。

  不要强求领导和主宾喝酒。

  然后又说:

  就餐时要尽可能腰杆坐直,但餐后休息时不能笔直坐着。

  不要抢在客人前面进出房间但也不能总是掉在最后。

  餐桌四周侍立着五个小姐,都含笑看着公孙主任教导贵先生。

  这会儿一个小姐弯腰低声问公孙主任:

  “上点什么酒水?”

  公孙主任说:

  “上点白酒。”

  一位衣服上印着咕咚酒字样的小姐快步过去说:

  “咕咚酒很有特色的,尝一尝吧。”

  另一位衣服上印着殷红葡萄酒字样的小姐从另一边快步上去说:

  “殷红葡萄酒是波尔特的酿造工艺,品尝一次怎么样?”

  第三位衣服上印着好快活字样,弯腰低声对坐在公孙主任旁边的苏欣老师说:

  “好快活是用虎鞭驴鞭浸泡后酿制的一种保健饮料,刚上市,两位女士一人一罐怎么样?”

  苏欣老师沉下脸。这位小姐又抬高了声音向香香推荐,香香羞红了脸,含怒瞟她一眼。

  她仍是锲而不舍地大声宣传,两位推销酒的小姐也提高嗓门推销自己的产品

  另外两位餐厅小姐制止她们:

  “不要干扰我们的客人。”

  于是相互指责对方抢生意太过份了,吵吵嚷嚷互不相让。

  一位餐厅小姐喝令她们出去,她们赖着不走。另一位餐厅小姐上前动手拉扯她们:

  “这是我们的客人!”

  卖咕咚酒的小姐说:

  “也是我们的客人呀!”

  便争吵起来。

  公孙主任十分生气:

  “你们的东西一样都不要,走吧!”

  三位推销产品的小姐顿时发了怒,恶言相向。

  门外进来位穿西装的男子,将五人全带出去,换了两位小姐上来,连声道歉。

  苏欣老师说:

  “争什么呢?不要争或许还点一样尝尝。”

  两位小姐又道歉,其中一位说:

  “你们消消气吧,再也见不着她们了。”

  苏欣老师一脸惊愕,对公孙主任说:

  “这些姑娘也是为生计所迫,快去替她们求求情吧!”

  说着掉了眼泪,哽咽着说:

  “这会儿几个姑娘不知哭成什么样子。”

  公孙主任安慰她不用伤心,抬头说:

  “叫你们的总经理来,我叫公孙礼。”

  一个小姐出去了,一会儿领进来位毛胡子。毛胡子一进来就大声喊:

  “公孙主任在呀,失礼失礼!”

  一边就掏了烟出来男男女女都发一支。回头对两位小姐说:

  “这是贵客!他一句话这饭店就得关门走人,你们懂吗?”

  再次连声道歉,说是不知道公孙主任来,问服务上有没有什么不周到。公孙主任说:

  “都很好。刚才五位小姐没有做错什么事,不要为难她们。”

  毛胡子问刚才出了什么事?两位小姐将大致情况汇报了。毛胡子眉毛竖立,吼叫着说:

  “这还了得!别说公孙主任在,哪个客人在也不能这样做。我得去过问过问!”

  公孙主任厉声说:

  “不准开除她们!一句话,不准为难她们!”

  毛胡子一惊,堆着一脸笑说:

  “那就照您的意思办。”

  毛胡子走后,两位小姐惊魂不定地小心伺候着。苏欣老师说:

  “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公孙主任劝慰她安心吃点菜。苏欣老师说:

  “一点胃口都没了,贵贵香香多吃点吧。”

  公孙主任说:

  “身体不好别生这么多闲气。要不然我们尝点她们推荐的产品,即使不好喝也求个心安理得。”

  说过话叫小姐通知那三个人来一趟。

  一会儿三个人就进来了,忙不迭道歉。

  咕咚小姐只是流泪,努力要将眼泪吞咽回去,泪水却不听使唤不断往外涌。咕咚小姐十分懊恼,便用手绢使劲擦眼睛,似乎要将泪腺也连根擦干净。

  殷红小姐平静些,抢先开出自己的葡萄酒。

  咕咚小姐怕客人喜欢上葡萄酒后再不要她的白酒了,发急要开白酒,眼泪却象断线的珠子滴嘀嗒嗒掉在包装纸盒上。她意识到这个样子会令客人不快,别过脸再去换一瓶酒来。

  好快活小姐手快,已经给女客斟上了饮料,公孙主任说“男士也倒一杯。”好快活小姐很兴奋地应了一声。

  殷红小姐的葡萄酒给客人斟上了,公孙主任尝一口说“味道还不错。”

  咕咚小姐愈是急,抽抽噎噎还有掉不完的泪。一位餐厅小姐责备她:

  “来这哭不是找骂吗?”

  咕咚小姐很歉疚地说:

  “不哭了,对不起!”

  苏欣老师问身旁的好快活小姐:

  “受了好大的委屈吧?”

  好快活小姐顿时噙了一眶的泪,强装笑脸说:

  “没受委屈。”

  贵先生这才注意到好快活小姐脸颊上新添一道血痕,这道血痕刀刻般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苏欣老师尝了好快活饮料后赞不绝口,公孙主任感慨咕咚酒和殷红葡萄酒都是上等佳酿,可是为什么没有多少人喝呢?

  结帐时才知道原因是太昂贵了。一小罐好快活饮料三十元,一瓶咕咚酒五百元,一瓶殷红葡萄酒一百八十元。

  公孙主任并不在乎价钱,见货好就另外要了两箱好快活,咕咚和殷红各要了两件,说是一半给贵先生带回家保管好,得空去他家叫上纪元子再喝。

  帐单递上来时苏欣老师惊叹价钱离谱,公孙主任却是眉头都不皱便在帐单上签了名字。

  这一夜贵先生全无睡意。感慨男人得象公孙主任这样才不枉为人生。

  豪华住宅、专用轿车、进出月宫戏娥这样的大饭店如入无人之境,随口几句话就能改变别人的命运,多少钱都可以签个名字就记挂在帐上。

  他辗转反侧惊醒了香香,香香睡眼朦胧问他是不是有心事。

  贵先生便将自己的感慨说出来。香香说很难理解贵先生这种心情。

  受父母影响太深,她学会了一套入世和出世的本领。

  她说入世则束缚手脚,仅求物欲满足,出世则纵情放荡以求心愿满足。

  贵先生听后不得要领。

  她解释说要建立一块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个世界是辽阔无边丰富多彩的,人应当超脱出来生活在这个世界中。不得已要进入现实世界,就只能见物不见情,见情不见物。如果将两样混在一起,物中有情情中有物,无穷无尽的烦恼便由此而生。

  贵先生仍是不能明白。

  香香说父母白教了他这么多年,怎会这么愚钝。进一步解释,核心就是要及时解脱自己,怎样解脱呢?要学会从一个世界跳到另一个世界。不能从内心世界跳到现实世界人就疯癫了,而不能从现实世界超脱出来回归内心世界人就俗不可耐了。

  贵先生问:

  “假如我们要去讨口要饭,你怎么回归内心世界?”

  香香说:

  “卖火柴的小女孩不就是回到了美丽的内心世界吗?葛朗台不就是没有内心世界吗?”

  贵先生问:

  “葛朗台怎会没有自己的内心世界呢?”

  香香说:

  “他只有心思,他的心思是现实世界在心头的倒影,根本不能算有自己的内心世界。”

  贵先生问:

  “你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

  香香说:

  “按从前的世界组装出来的。比如我能听见胡笳十八拍,我能看见秦淮河、汨罗江、洛神和春闺二乔,我还能看见月宫、蓬莱、幽冥地府……”

  贵先生止住她:

  “你是快跟神鬼为伍了。”

  香香争辩:

  “人不能为名所累为利所困!”

  贵先生不再多言,暗暗吃惊香香从哪里接受来的这些思想。

  见物不见情,见情不见物,这些思想父母并没有向他灌输过,或许是早就灌输过贵先生忘记了。

0条大神的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