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虹门镇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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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提问:【参赛】虹门镇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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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村小学的校舍倚靠在幸福村的东面,像一个稚嫩的孩子依附在大的父母身边一样虽然紧抓着父母的手臂,眼睛却望着前面的田野以及穿过田野的大路,感觉迟早要飞走一样。那条大路往西直行十里地便可到达虹门镇,往回走便是进村的路。站在村口可以望见镇里的几座比较高大的人工建筑,最眼的有两个,一个是一个工厂的大烟囱,另一个是酷似李寡妇脖子的水塔。那些建筑显示着一种与乡村不同生活,一种变化着的生活,一种令人向往的生活。而顺着同样的一条路走回村子,却是一种一层不变的景象,村民的房屋沿着路的两边分布,每一家房屋都显得那么的本分,像是老太太家养了几十年的老猫,忠实而懒散地趴在那里,偶尔用老气横秋的目光望一眼头顶上深蓝的天空,那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而且也不知道还要存在多久

  杨老师是幸福村小学的民办教师,习惯乡村这种一层不变的生活,因为不用操什么心,生活便自己往前走了。房前屋后的杨树和丁香树在四季变更的时候还会给他一些灵感,使他偶尔会把眼前乏味的生活提拔到灵魂高度----写几段小诗----使得自己的生活显得与村民不同一些----起码他认为这样的。前年,幸福村小学撤并到镇东小学的时候,他由校长兼班主任变成了镇东小学的代课老师,没有编,每月领取五百元生活补助,好在家里有几亩地,生活还过得去。他的生活似乎起了一些变化,但在他没有适应新生活的时候,他还是习惯以前那种乏味的生活。他教一年级美术。他以前学过几天素描,水平很一般,但教小学生已经足够了。他每天跟幸福村的学生一起坐镇东小学的校车上下班。

  他今年四十五了,离婚整整十年了。乡村生活虽然一层不变,但感情生活却多波折,这反而让他感觉世事变换无常。想当年的幸福村的大才子现在变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普通男人。尽管他自感觉自己的灵魂高人一等,却也不得不时常低下头来面对滑稽的生活。是的,生活很滑稽,就像一个小丑,故意歪曲它自己的本来面目以博取世人廉价的一笑一般。前妻阿娟嫁给他的时候显得多么的自豪啊,她走路都自觉不自觉地高昂着头,似乎她是全村的小媳妇中最幸福的人。她爱慕杨老师的职业,又有地又拿工资;她爱慕杨老师的为人,不喝不抽不赌,是个过日子的男人;她喜欢杨老师的父母,老实忠厚,勤俭持家;她尤其仰慕杨老师的才华,当年处对象的时候还会背杨老师的诗呢:

  爱像秋末掉落的最后一个枯叶,

  见证了夏秋的辉煌,耗尽心血,

  最后也在坚持中,

  随着秋风归于永久沉寂的荒野……

  可以这么说,她是在杨老师用诗编织意境中同他相恋并结婚的。

  杨老师的爱情就比较简单,她只爱慕阿娟的美貌除了美貌,他没有发现阿娟有别的优点并且除了美貌,他也没有发现她有别的缺点。阿娟的美貌给他的想象以寄托,使四季变换下的杨树和丁香树同样有了灵魂,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貌美如花的意中人,那些传说中的春花秋月还有什么意义。当他领着阿娟下地干活的时候,面对广袤无垠的田野,他依然感觉到灵魂在升华,他恨不得放下镰刀跑到村小学后面的高岗上即兴赋诗一首,但这种升华往往被阿娟的叹息声打断:“我好累呀!”他便递给她一杯水,让她歇会,不再关注自己的灵魂了。

  在生活面前,爱情中所有华而不实的东西就像小孩的新衣服一样,就新鲜一阵,新鲜劲一过,就是实在在的生活。柱子家买了一个小蹦跶(手扶拖拉机)、二愣子家买了一个小四轮子、四狗子家买了一辆摩托等等这些实际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刺激着阿娟,使她由于精神层面上的充足而高昂的头一点点地低下了,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现在的生活和未来的生活。

  杨老师对生活一直感觉很幸福,婚后没事也扣扣嗖嗖地喝二两小酒,偶尔写点小诗,画几幅周围人都看不懂的粗劣的素描,感觉跟陶渊明的生活一样。阿娟的变化他也不是没看见,但没放在心上,他觉得女人的心性跟孩子一样,不定性,今天这么的,明天那么的,好坏都凭心情,男人要是随着她的心情过日子还不得操心死啊。看着时常忧郁的阿娟,他心想:“以后有小孩就好了。”

  阿娟怀孕的时候就开始讨厌他的那些诗,觉得那都是无病呻吟。那些素描更是招人烦,都是些干巴巴、黑乎乎的正方体、球体、圆锥体,偶尔画个人像也像木乃伊所以她不认为那是他口中的艺术,退一万步讲,即便那些画和诗是艺术,她也会感觉艺术是很无聊的东西,只有像他这样的无聊的人才会喜欢。她每个月都觉得他上交给她的工资七百五十二块四毛七是对她渴望生活的心的侮辱,这得啥时候能买辆摩托啊,她无法忍受她的生活水平低于二愣子之流。她开始讨厌他的生活习惯,不喝不抽不赌,交际不广,为人死性,不活泛,在交际场所显得木讷,哪有一点“大才子”的样呢?她也开始讨厌他的父母,两个老抠门,买一袋方便面都算计,一块五一袋的今麦郎115克的和华丰一元一袋95克的总要比较一下哪个便宜一些,最后认定都太贵,就不买了。她觉得她被这家人家给骗了,偷偷地哭过好几次。

  杨老师觉得阿娟的想法很幼稚,说过她几次。

  “摩托车有啥用,四狗子天天骑着摩托车出去喝酒耍钱,不干正事,四轮子也没啥用,咱家就那么几亩地,用不着养个四轮子,小蹦跶也用不上!”阿娟总是被气得到房山头哭一场。而杨老师说完了她也觉得自己侮辱了自己的智商怎么能把自己有理想的生活降低到四狗子的生活水准呢,即便不向他们看齐也不能拿他们做比较,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生活。

  杨老师对现实生活没什么激情和欲望,似乎只要活着就行,那些小小的业余爱好是对无聊生活的小小升华,以便使生活附着点高尚的东西,像四狗子他们那样的生活,他觉得太低级了。他常喝点小酒对阿娟说:“人还得活得像个人,不能活得像头猪!”阿娟也听不懂他说的啥意思,只觉得他好像是在骂人。

  阿娟给杨老师生了一个姑娘非常地秀气,所以起名叫秀秀。秀秀从小就开始用她那聪慧的眼睛观察着大人的举动,似乎想一下子就弄懂大人们的意图一样。阿娟在秀秀六岁的时候,某一天忽然快活起来,这却让杨老师不自在起来。大凡老婆快乐不是来源于丈夫,就值得怀疑了。他去镇里理发的时候,那个中年女理发师总跟他自言自语地叨咕:“媳妇不能找太漂亮的,早晚得跟人跑掉!”都叨咕十来年了,他觉得这个女理发师有些魔症,估计是她的儿子遇到了那样的不幸才使她这样魔症的,所以才不嫌腻烦。妈妈也忽然跟杨老师家疏远起来,变得更扣了,连秀秀要点什么东西都不给买,父亲像个特务,有事没事就上他家来巡视一圈,眼睛时常同情地看着儿子,叨咕着:“啥都白扯啊……”好像是在抱怨他不孝顺似的。

  他也开始主动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参加一些酒局,这倒不是他的心性忽然变了,也不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而是想要知道自己在阿娟以及周围的人中间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所以不久,他便知道了阿娟的那个男人是她的一个初中同学,给镇一高中校长开小车的,叫王什么什么,他也记不太清,他觉得应该就是那个人,虽然没什么证据,但他也不想去找什么证据。他为此痛苦了三年多,就像一个衣着华美、高高在上的人被一个乞丐往他身上吐了一口痰,尽管那身衣服经过漂洗并掸上香水后,穿在身上依然华美,但他还是觉得那痰的痕迹犹在。所以那痛苦并不完全是出于爱,而是出于面子和心态。直到离婚时他才发现,他并不爱她,当年他爱的只是她的美貌,那美貌与其说是美貌,不如说是青春,现在看来,她根本与美貌沾不上边,所以他觉得当年她欺骗了他。如果说没有爱便没有痛苦,当年那些痛苦只算是一种苦恼吧,因为当时孩子小,他不知道怎样结束那种屈辱的生活。他心里想:“哪怕她们做得隐蔽点呢,我也就忍了,何必为了她们的所谓爱情而弄得满城风雨呢?双方两个家庭只为了她们俩的爱情而解体,岂不是自私?”但那些苦恼似乎成了他的精神财富,他开始认真思考生活,以便对未来有一定的新认识。他觉得他的错误不在于买不买小蹦跶,而是她的生活步伐和他的不一致。她变心的原因不能都归因于他在精神上长期的不陪伴,因为陪伴也是有代价的,他必然要放弃一些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而且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没有代价的生活,并不等于有了身体交流,精神上就有了完全的你情我愿,没有永久的一层不变,只要在婚姻里,想过安逸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不相信,她的那个情人再婚后如果永远陪伴她,就一定会满足她的所有要求,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还会有新的要求的。世界上有几个男人像格拉维埃和拉博德赖那样对待像迪娜那样的女人呢?所以从这点来讲,她的离开就是他的解放,他甚至认为,媳妇娶回家只要给他生个孩子就算她完成任务了,之后爱跟谁跟谁,前提是,只要有人愿意养着。爱情并不是一剂良好的粘合剂,使得生活显得更加稳固,爱情在需要面前永远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爱情也是一剂麻醉剂,使得人在接受新生活的手术时不至于感觉疼痛。爱情也和罐头一样,无论密封得多好,都会有保鲜期,保鲜期一过就是另外的一种东西了,丢掉了也不会觉得可惜。当然,这些都是杨老师的气话,都是那口痰引起的不良反应。冷静之后,他也认为,自己这种眼高手低、孤芳自赏的性格不适合婚姻生活。

  他的妈妈在他们离婚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秀秀可好了,总给买这买那,他的父亲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挺直腰板走路了,不过,过年过节喝点酒还是喜欢叨咕他的那句“啥都白扯啊”,似乎看透了人生,但他不会把他的人生感悟告诉儿子,因为儿子有儿子的人生,他不想让儿子的心态提前进入晚年。

  等他进入到镇东小学工作,才知道那种站在村口望见的镇里生活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镇东小学的教学楼干净利索地矗立在那里,就像一个穿着美的、没有受到污染的外衣的、高高在上的美男子,相比之下,村小学的校舍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丑妇;校园四周有雕花的围栏,将校园与世俗社会隔开;校园的正南面是一个有着二百米规格跑道的小操场,操场和教学楼之间有一个旗杆,四周围种植着各种花花草草。这里的人们看不到田野,也用不着对着一望无际的田野突发灵感而想入非非,人们只在升国旗的时候才顺便看一眼那深蓝的天空。这是一个封闭的环境。

  但时间长了,镇里的生活同样是乏味的,很少有人想知道那亘古不变的天空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而且还要存在多久,人们生活的目的只是为了互相比较各自的物质生活水平,居民们的思想和村民们的思想一样守旧,他们互相嘲笑的只是物质水平层面的相对贫穷。他忽然觉得,阿娟以前的想法对于村里的生活水平来讲太过超前,所以难免心理失衡。而他的想法对于镇里的生活水平又太过落后,所以总感觉自己从前荒废了光阴,尤其是婚后的那段光阴。但光阴到底是什么,他仍然不是很清楚,所以他现在只能用值和不值来简单加以衡量。过去的生活显然是不值的。那么如何开始新生活他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他不再写诗了。从物质生活水平上来讲,未来,他想开一个画班,因为这里的老师似乎人人都有第二职业。

  唯一没有第二职业的是一年二班的班主任小周老师,一个二十六岁的女老师,比杨老师小十九岁。小周老师一米六左右从来打扮,也不穿高跟鞋,走到哪儿都带一个眼镜,从来没见她摘下来过,五官也还算端正,眼睛稍微小点,两边腮下的下颌骨过于宽大突出,使得她的脸型成下宽上窄的梯形,严重脱离了标准美女的行列,而且皮肤暗淡发黄,像四十多岁女人的皮肤。她常年不苟言笑,似乎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走路的时候总是把手机放在耳边,似乎在和什么人通电话,实际上手机是关着的。可能是年龄差距比较大的原因,对杨老师很信任,教研室没人的时候跟杨老师会说些心里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信任你……你跟他们不一样……”小周老师经常这样对杨老师说。

  杨老师知道,自己就像一个不再作恶的老狗,谁见了都敢摸一把。以他现有的条件,在城里再找个老婆很难,即便是在乡村找,也得是一个拖家带口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女方家看中的大都是男方的未来发展趋势。而他到了四十五岁的年纪,基本已经没有任何趋势了,身份地位、收入水平等等一切象征着获取财富能力的指标都已经固定了,一目了然地摆在那儿了,谁也不会再对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的个人才能寄予什么希望,谁也不会因为四十五岁的男人会写诗歌就会产生敬仰的心情,因为诗歌这种东西的门槛太低了,就像说相声一样,小学生也会写几句,中学生稍微有点文采的,都会写一些,参加工作的人很多都能写一两首“三句半”来参加单位组织的文艺汇演,只要写不到徐志摩的水平,那么大家就都一样,没有高低。

  所以,到镇里上班,他便没有了在村里的傲气,反而像个小跟班的,见谁都点头哈腰地叫老师,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很谦虚。他感觉,他除了下决心下海经商,其他任何方面想和这里的老师平起平坐是不可能的了,这是他唯一存在在心里的傲气的残余,但却不敢表现出来,不敢像年轻时候那样张狂了。他听说一年五班的赵老师在家开个补习班挺火,便经常向他请教,赵老师鼓励他开个美术班,最好跟哪个班主任合作开班,班主任有生源,可以介绍自己的学生参加,他便想到了小周老师。

  “那些班主任都开补习班,你咋不开?”杨老师一次试探地问小周。

  “我才不操那个心呢。”小周这样的回答,基本就否定了他们合伙办班的可能。

  教研室里有其他老师的时候,小周说话总是很严肃,就像是一旦说说笑笑就会被别人看成不正经一样。如果教研室里没人,她会跟杨老师放松地聊几句,还会露出甜甜的微笑,她的笑让杨老师觉得,她的年纪没有二十六那么大,而顶多十九。

  五一后的一天上午九点多,教研室里就杨老师一个人,其他老师都在上课,他的课不是主课,一般都在下午。他很喜欢每天这段安静的时段,可以站在窗前望望操场,望望操场上的旗杆和旗杆上的天空,天空上偶尔会飞过一些小鸟,让天空越发地显得寂寞,那寂寞无限扩大,像乡下田野一样广袤无边,这就使得他心里的潜在的寂寞无处藏身了,没有诗的世俗生活产生的烦躁心情会稍微平稳一些,他不再有创作的冲动,他逐渐觉得,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毫无意义地一直走到尽头,拦都拦不住可是这样一想,似乎就会找到一些意义,因为毕竟自己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比那些完全不知道人生是否存在的居民和村民毕竟又高出一个层次。这时小周满脸愁容地从教室回来,直接坐在了杨老师的旁边,挨得那么近,他都能闻到她身体由于成熟而散发出来的自然味道,而不是化妆品那种枯燥的味道,化妆品的味道容易让他窒息。

  “你说气不气人,我和丽丽一起来的,这次调工资,给她调了不给我调,我还是班主任呢,加分还比她多呢!这是什么破学校!”

  “你们还涨涨工资呢,我就五百元。”杨老师笑道,但说完又觉得自己过分了,自己有什么资格跟人家比呢?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被撵家去了,那五百元只对他自己有意义,在村里那是一种象征,象征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民,而是一个教师。

  果然小周没理会他的那个话茬,继续说自己的事:“我一天天都够听话的了,让干啥就干啥,天天面对那些小精神病,还要应付那些小精神病的家长老精神病,还要怎样呢?杨老师你说,他们还要怎样?”

  到镇里工作以来,杨老师感觉到,跟女人聊天,一定随着女人的节奏,不能打断那种节奏而插播一段自己的感受,那样的话就没有女人愿意跟你聊天,甚至还有可能引起她们的反感。刚才他就犯了这个错误。所以他便马上进行补救。

  “要不去找找校长?”杨老师假装关切地出着主意。

  “我觉得校长也不是好东西,调工资这么大的事,他能不知道!”

  “你这话说的对,我有一个同学也混了个小学校长,是铁道北小学的,他还有个小三呢!”

  “天呐,真的吗?”小周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新闻一样,感到很惊讶,表情像一个受了惊的鼹鼠,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的苦恼,沉浸在另一种好奇中。

  “当然是真的,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他还领出来让我们看呢!”

  “天呐,真不要脸,还敢领出来!人也真是的,堂堂一个校长哦,咱们学校的校长整天绷着脸,看来是个假正经!背地里指不定干啥坏事呢!”小周感觉杨老师说的那个校长就是自己学校的校长。

  “嗯,一定是!”

  这时,下课了,别的老师都陆续回来了,小周就跟没事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回自己的班级了。

  等下一节课,小周又跑回来问杨老师:“你说,咱们校长能不能也养小三?”

  “一定的,现在的校长谁不养呢,都养!”杨老师顺着小周的思维说下去,只有这样,谈话才能进行下去。

  “真缺德!校长没一个好人!”

  得到这一结论后,她没长工资的事就忘了,好像已经解气了。

  “你这两节都没有课吗?”

  “我让小精神病们自习,没心情讲课。”

  杨老师打算结束从村里到镇里这种来回奔波的生活,便开始计算着自己手中的积蓄,想在镇里买个房子。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积蓄都是离婚这十年积攒下的,在婚姻中那六年啥也没剩下,从而他又得出了一个结论,男人还是自己过日子省啊。不久,杨老师在镇里买了一个小居室的房子,41平,一室一厅,简单装修后,积蓄便用去了一大半。这一方面为了他上班方便,另一方面他打算利用这个房子开个美术班,比租房子合适有时上班路上,他还能遇见小周,两个人便一起走一段,聊一会儿。

  “听说你还没有对象?”杨老师问。

  “别提了,我他妈的真傻,上师范的时候都干嘛了,咋就没处个对象呢!现在年纪大了,不好找了!”

  “你才二十六,多年轻,怎么会不好找呢?”

  “大叔,是你记性不好吧,别忘了,这是小县城,二十六就是大龄了,我同学家孩子都五岁了!”语气有点像白百何做的那个口香糖广告

  “找个离婚的三十来岁的也行。”

  “我妈妈不同意,怕我受委屈。”

  “受啥委屈啊?”

  “我也不知道。”

  这时,快到学校门口了,小周便自觉不自觉地同杨老师拉开了距离,好像生怕让别人看出来他们有什么瓜葛似的。

  教研室没人的时候,小周偷偷地告诉杨老师:“其实,我刚处了一个对象,比我小一岁,我不太满意,我妈妈就比我爸爸大一岁,爸爸成天像小孩一样闹我妈,我妈却总是让着他,我看着就憋气,所以,我希望找个比我大的,但现在看来,机会不多了,先处着吧,不知道能不能长远,我爸爸是不同意的,他认识他父母,说他们家惯孩子,那个小子是个败家子!”

  “那还是别处了!”

  “那怎么行呢,不处,我也没有别人啊!他家条件挺好的,房子都给买好了,就和他父母对门,他是保险公司的,收入也不错,一个月四五千,不过月月光,他妈还给补贴,还有车,他和他爸一人开一台车上下班。”

  “条件是不错。”

  “就一件事不好,总说忙,很少跟我见面,见面了也没话说,总出去喝酒,一喝酒跟那帮酒友话可多了!”

  “刚开始不熟悉,没有共同的话题,时间长了就好了。”

  “唉,但愿吧!”她露出一种操心的神色,好像自己毫无选择地已经是那个败家子的妻子了。

  小周把这件事告诉了杨老师,杨老师就成了她的闺蜜一般,她对杨老师的神态上自有一番别人看不出来的亲密。

  杨老师的父亲感冒,打了三天吊瓶,所以,杨老师请了三天假。三天后,一上班,杨老师就看到小周露出一种焦虑和怨恨的神色,单等着教研室没有别人了,才对杨老师担心道:

  “我以为你辞职不干了呢!你要是不干了,一定得告诉我,我现在就你一个朋友可不能不理我呀!”说完了,小周的表情才放松下来,开始抱怨他的小男友,“你说他气不气人,昨天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我等到快六点了,也没信儿,把我饿的呀,给他发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再打还关机了,你说奇葩不奇葩!”

  “那可能是手机没电了。”

  “行,就算是手机没电了,那今早也该给我发个信解释一下吧,连个信都没有!”

  “那可能是上班着急忘了吧!”

  “不是!他根本就不上心!他妈的,我不打算处了!”她好看的小手在摔打着那根倒霉圆珠笔。他很喜欢她那纤细的小手,总想握一握。

  第二天一上班,她便亟不可待地告诉他:“她姐昨晚来找我了,替她弟弟向我道歉,说他弟弟不会处对象,不会讨好女孩,让我原谅他,他姐是我们的介绍人,还说今晚让她弟弟请我吃饭,他们家全家人都喜欢我,就他不爱搭理我,就像我上赶着他似的!”说完,他很高兴地去上课了,但表情还是很严肃,她不想让别的老师看出来她的高兴。

  晚上九点多,她给杨老师发来一个短信:“他吻了我。”

  杨老师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开始嫉妒起小周的快乐来,被一个女孩信任的幸福感冲昏了他的头脑,那种灵魂上的信任和肉体之间的相互拥有很相似,也很难区分,不过这也就是几秒钟的事,以他的年纪,很难再有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的。另外,他怎好意思对她有过多的奢望呢,那不是祸害人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不过长此以往,真容易陷进去,她虽然不好看,但拥有青春。为此,他又惋惜起他自己那些虚度的时光来。他又想起父母一吵架父亲常说的那句话:“我这辈子都耽误到你妈身上了!咋不赶紧死呦!”不知道他是在诅咒自己还是在诅咒妈妈。可是自己离婚了,没有女人的牵绊,不也是一事无成吗?从前耽误的那些青春时光结束后的后果只是少了一个人生羁绊,而不是少了一个终身伴侣。如果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失败的人生找一个借口的话,那还真得利用当年的青春找一个垫背的,然后平平淡淡地白头偕老。所以他又忽然同情起小周的快乐来。

  第二天上午第二节课,她让小精神病们自习,偷跑回教研室跟杨老师汇报:

  “他昨晚喝了很多酒,跟我说了好些话,说他很想念前女友,他父母没相中她,她没有正式的工作,但他却很喜欢她,向他保证他一定会娶她,但她不信,她说他会最终向他的父母让步的,还说已经看透了他们家的人,所以毅然决然地跟他分手了,而且很快就结婚了。他是带着这种痛苦跟我认识的,他觉得我不能代替她,又不想伤害我,但她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他必须得面对现实,所以最后他说会好好对待我的!说得挺感人,反正我是被他感动了,没想到他憨直木讷的外表下有一颗这么真挚的心,能遇到这样的性情中人是我的幸运,我已经开始爱他了!……吃完饭,他就领我去他家,哦,不是他父母家,是他父母给他买的房子,也就是他父母家的对门。房子的格局很一般,显然是买了好久的了,屋里很凌乱,被也没叠,一地酒瓶子和烟头,我给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便趁机吻了我!”

  “你也不用太乐观,他的心还在以前的那个女人身上。”

  “这个我不在意,即便是他们之间上过床也无所谓。我不是很在乎那些的,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是不是也很奇葩?”

  “另外,他那些感人的话都是酒后说的,酒桌上的话是说不准的。”

  “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

  “也可能是酒精刺激下的一时冲动……”

  她顺心了,就不再需要杨老师了,一周都没有找杨老师谈话。一周以后,被小周痛恨的那个校长调走了,换了一个姓王的校长,王校长在学校一露面,杨老师就知道自己的教师生涯结束了,因为这个王校长就是镇一高中给校长开车的那个司机,也就是杨老师前妻的现任老公。果然,不久,杨老师就被辞退了。临走他也没告诉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周,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已经完成了她需要他扮演的角色。紧接着,他的美术班就开张了,并且还代卖绘画耗材,代课后班,代卖午餐和晚餐,他便忙碌起来。他把女儿秀秀也接来学素描。他感觉有了自己的事业。他觉得他每天都在数钱。他想,什么叫好世道?好世道就是不管你的人生多么的不幸,社会都会给你一个出路,光像父亲那样抱怨是没有出路的,得去做,去做呀。

  他新家的对面有一个超市,超市向阳的那面墙边经常聚集着一群退休的老头儿在打牌、望天和晒太阳,他们的人生不用盖棺定论就已经定论了,都是一群报废的人生----起码在杨老师看来是这样的。巴尔扎克曾经在《老姑娘》中用两种人作对比来说明什么是人生,他用平静而墨迹的口气说,一种人是用二十年把像小鸭子一样的文字刻在古埃及的方尖碑上,另一种人就是像超市门口的这些人一样,打了二十年的牌,望了二十年的天,晒了二十年的太阳。杨老师经过这些年人生的波折后,决定尝试过第一种人生,所以他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继续用笨拙的文字、用诗歌的体裁记录着他的灵魂感悟,他不再向任何人炫耀,而是认真地书写着自己的人生,他希望这人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要坚持下来,那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一个月后的一天午夜,他忽然接到小周发来的信息:

  “我他妈真遇到一个奇葩男了,他跟死人一样,动不动就没影了,前几天还给我买件衣服呢,这几天又没动静了,我发信也不回,就像没有我这个人一样,是我欠他的吗?我嫁不出去吗?我干嘛要上赶着他呢?女追男真他妈累!但凡我有一点指望,我也不会要小男人的!你说,我是不是该把那件破衣服还给他,跟他当面说清楚?”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冲动,先冷静冷静,问问他姐是怎么个情况,另外,你也不用一棵树上吊死,如果有介绍的,你也可以再处一个,等这个处好了,再跟那个黄也来得及,反正他也不上心。”

  “一起处两个!我的天呐!……”杨老师几乎可以想象出来此刻她的表情,一定是像受了惊的鼹鼠,“……那样好像很不道德!那不是耽误人家吗?”

  “那他这样不也是耽误你吗?过了年你都二十七了!”

  “嗯嗯,也是,让我再想想吧。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有你真好!……哦,对了,你走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听说这个校长也不是好东西,他老婆是抢别人的……”

  “他老婆是我前妻……”

  “我的天呐!……对不起啊,杨老师,你好可怜啊,抱抱,你会找到更好的女人的!……我困了,拜拜。”

  周日,杨老师去温州城给学生们买耗材的时候,在一个卖床上用品的门市房看见了小周正在忙里忙外地销售商品,便上前问道:“这是你的第二职业吗?”

  “原来是杨老师啊,不是,这是我父母的店铺,今天忙不过来,我过来帮忙的。”

  这时,小周的父亲走了过来,小周介绍道:“这是我同事杨老师。”

  小周的父亲一脸酗酒人的面相,身材消瘦却挺个大肚子,年纪似乎跟杨老师差不多,但却显得很苍老,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杨老师,连招呼都不打就进里屋去了,似乎是把杨老师当成了他不喜欢的未来女婿一样不给好脸色,不过也许是杨老师想多了。小周却毫不在意道:“我爸就那样,她一根我吵架,我就劝我妈跟他离婚,我跟妈妈单过,又肃静又舒心,可是,我一这样说,妈妈就哭,好像爸爸有什么地方让她舍不得似的,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只会喝酒耍脾气,我是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即便是我爸爸,我也不喜欢!……改天我再跟你说,现在太忙了!”

  两天以后,杨老师又收到小周的信息:

  “我跟他分手了,哈哈哈,好轻松啊!我就是活该,终于闹到这一步了,估计以后再也遇不到这样条件的了,妈妈说,这样挑下去会一个不如一个。我不管了,我现在好开心啊!哈哈哈,你的画室还好吗?改天一起吃饭。”

  第二天中午,他们便一起吃的烤鱼,一直吃到傍晚,她说了许多她上学时的趣事,再也不提那个她天天挂在嘴边那个‘他’了,她还喝了啤酒。饭后,迎着夕阳和晚风,他们一起散步,她有些落寞,她也不怕被熟人看见,和他靠得很近,晚风便把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吹得似乎到处都是,把他包围了,他便忍不住拉起她那漂亮的小手,她表情严肃,什么反应都没有,似乎他拉住的是别人的手。

  “这附近好像有一家提供临时休息的旅店吧?”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的确有那么一家旅店。他们上了二楼,楼道很深,黑漆漆的,服务生阴沉着脸打开了最后一间房门就走了,房间内临窗的一张双人大床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空间,床上有一套被褥,床边是一个小木桌,窗上挂着纱帘,此时,夕阳已经把纱帘染红。她也不说话,只坐在床边玩手机,当他用手搂住她的腰的时候,她才娇羞地一笑道:“别太过分……”

  晚上,他拉着她的手把她送回家,路上他们什么也没说。他回家的路上酒醒了,刚才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女人就是这样,她能唤起你对生活的渴望,也能泯灭这种渴望。他在这种起伏中受着某种煎熬。他憎恨这种煎熬。

  回到家,他收到她表达不满的短信:“你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呢?你不是说不让我太过分吗?你那里还是完整的呢,我也没好意思……我给你未来的丈夫留着呢,你不应该谢谢我吗?”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道德的人。

  她便不再回信。而且从此像是又消失了,不再联系他。他便觉得受到了道德的调戏。

  他的美术班办得不是很有名,课后班却出了名,因此,人虽忙些,但钱也没少赚,可是那些由小周挑起的对生活的渴望时常在午夜钻出来折磨他一番,他便半夜三更起来数钱,把一口袋的钱都按券种分类,用皮筋扎好,凑够一定的数目就去银行存上,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就又是一口袋,循环往复。

  一个月后,他忍不住给她发了一个短信:“你好吗?我很想你!”

  不久,她还真回复了:“你可别想我,我可不能给你惯出这毛病,懂吗?因为你不是我的菜,哈哈哈……”

  他感觉她笑得有点歇斯底里。

  又过了一个月,她晚上十点多发来消息:

  “有人把我同学的前男友介绍给我,我应该看看吗?”

  “你现在也没有别人,所以应该看看,但你看之前可以先向你的同学打听一下那个男孩的为人。”他瞬间又恢复到她闺蜜的身份,并且忠于职责。

  第二天,她还是那个时间发来消息:

  “我打听过了,她说那个男孩似乎有恋母癖,啥事都听他妈的,年纪还比我小三岁,所以被我拒绝了。”

  “你做的不对,太鲁莽了,怎么的也得见一面感觉一下,感觉好就先处几天,别人的话只能是参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穿衣戴帽各有所好’吗?不适合别人的,也不一定不适合你!”

  “不过没有关系,有人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巡警,明天见面看看。”

  没过几天,她发来短信:“这个巡警人挺幽默,能说会道的,我挺喜欢,就是有点痞性,他还说,全镇的流氓他全认识,我好没有安全感,所以就提出分手了,他还不错,没有纠缠我。我和保险公司那个分手后悔了,今天才感觉到的,想和好,却不好意思开口,怎么办?”

  “你要是真喜欢他,主动点也没啥,要不错过了太可惜了!”

  “唉,还是算了,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和他发生关系!而且,就是最好是现在……”

  半个月后,她又发来短信:

  “我同事又给我介绍了一个民警,我也不知道和巡警有啥区别,他在派出所,算公务员,但工资和我差不多,才两千多,农村还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爹,条件不是很好,先将就处这吧。我们已经约会过一次了,一起吃的烤肉,感觉一般,他挺能说,没完没了的说,就像一千多年没说过话一样,很烦,不过,先对付处着吧,不能再挑了,一个不如一个!”

  第二天晚上她发来短信:“我跟公务员发生关系了。”

  他的心疼痛了一下,但瞬间就过去了,他想,这可能是最后为了女人心痛吧。以她的脾气,一旦她的事尘埃落定就不会再联系他了。他打算买车了,想利用寒暑假出去旅游,暂时离开这个令他看不到他的人生有任何意义的地方。最好去南方,南方的山山水水的可能会给他新的生活启示吧,他也喜欢北京,想感受一下帝王之都的人们的生活,是否也像这里的居民和村民这样过着低层次的物质生活。

  但现在她还需要他。

  “我没想到他那么扣,昨晚和我吃饭,我就是客气一下,她就让我结账,吃完饭就想去开房,我催他买房子结婚,他说他家没有钱,让我家出点钱,还说,他在他们村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不想让他父母为了给他买房子而节衣缩食地攒钱,他心疼他的父母,他妈的,我还心疼我父母呢,凭什么让我父母出钱买房子!他还说,现在我不够爱他,要再考验考验我!”

  “那你没问问他,领你开房的时候,咋不考虑你爱不爱他呢?”

  “哈哈哈,对,我下次就这么问他,还是你这老家伙有主意,爱死你了,亲一下,么么!!”

  隔一天。

  “昨晚我跟我爸爸说了,不想处了,我爸爸喝点酒又和我吵,说这个公务员好,工作固定,个头还高,还会说话,会过日子,比保险公司那个败家子强多了,还骂我和我妈妈,我和妈妈才哭完……”

  又过了三天。

  “我和公务员拜拜了。和我爸爸也吵完了。放假了,我要出去旅游,离开这个令人烦闷的地方。……”

  “我到北京了,自己一个人背个小包,好孤单,北京好无聊啊,雾蒙蒙的,空气质量很不好,天也不蓝……”

  “我到天津了,天津在下雨,又没得玩了,我好倒霉啊!……”

  “我回来了,半夜12点到,你过来接我!”

  他半夜把她接出站,要送她回家,她不回,非要住旅馆,并且给他一个小时的陪伴时间。进房间把双肩包往地毯上一扔就把衣服全脱了,钻到了被里。

  “不洗洗吗?”

  “咋地啊?嫌弃啊?!”

  “那倒不是……”

  一个小时过后,她便撵他:

  “你咋还不走?该办的事都办完了!”

  “都半夜两点多了,我呆到天亮再走吧?”

  “不行!”

  他只好穿上衣服回家了。

  他还没到家就又接到她的短信:“我好想他,你要是他该多好啊!但我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他疯了,跟四平的一个网上女主播同居了!疯了,都他妈疯了!”

  年前,他给自己买了一辆大众速腾,准备开回乡下去过年。这几天他没事就在街上溜车。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看见身边停了一辆二手的夏利,里面传出很久很久以前熟悉的声音:

  “王长顺我告诉你,老娘可不是吃素的,你再和你前妻勾搭连环,我跟你没完!”那是阿娟的声音。

  等杨老师回头看时,见四十多岁的阿娟已经发福了,坐在副驾驶上,脸上抹着厚厚的粉,涂着红嘴唇,稀疏的头发染成焦黄色,烫得蓬松,像一堆秋后的荒草一样堆在头上,穿着一身花貂,对着驾驶座位上的王校长正在发飙。

  “我那不是去送孩子吗?孩子发烧!”王校长辩解道。

  “少跟我扯!送孩子干嘛夜不归宿?”

  “我那不是喝多了吗!就在她那沙发上住了一宿,也没干别的!”

  “少跟我扯犊子!”

  这时,杨老师又收到小周的短信:“他父亲犯错误了,被纪委的人带走了,估计够呛能出来了,我现在真想抱抱他,给他一些安慰!”

  “他有抱他的人,他不是有那个女主播吗?你还是想想自己吧,那是个纨绔子弟,你的心沉浸在他身上,你永远开始不了新生活!你明年就三十了!”

  “我知道,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好像很不高兴哦……”这是她发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就再也不联系他了,因为他已经忘记了他应该有的身份。

  后面传来汽车喇叭的催促声,原来路口的绿灯已经亮半天了。

  过年时,杨老师用车载着秀秀回乡下过年,新车受到了村民们的围观,老少爷们都很高兴,就像这辆车给他们村争光了一般,只有他父亲喝酒的时候沉着脸叨咕着他那句:“啥都白扯啊……”然后一仰脖,狠狠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理会大家,独自到村口望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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