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广阔天地VS基本国策VS妇女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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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提问:[中篇]广阔天地VS基本国策VS妇女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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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坚实的脚印记录历史真实

    ——题记

    (一)

    在一阵嘈杂声里,我从似睡非睡中醒来。很费力的睁开眼睛,瞧瞧那一片雾朦朦的窗子已有了鱼肚的灰白。一晚我都没睡好,在被窝翻来滚去,把仅有的一点热气都抖落尽了。这是一九八五年的年底,一个很冷的冬天

    抬腕看了看手表,吓,七点半了。我一咕碌爬起来,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来到食堂,匆匆扒拉了几口干巴巴的饭就来到了乡政府大门口。

    门口三五成堆的站着不少人,每个人都好象有辆自行车。我茫茫然,不知该做什么。这是我第一天上班,昨天一来报到,办公室主任就通知我。说是书记交待过,现在乡里正在搞计划生育这一中心工作,要我一报到就开始上班。

    人们三三俩俩地骑上自行车出发了,没有人来招呼我,我赶紧跑过去问谢主任,我该去什么地方。谢主任很为难的看看我“你没有自行车?”“没有。”“这就难办了。”“喂~赵主任,你等一下。”谢主任冲着不远走过的一位农村老太太喊着:“来来来,正好,这位新分配来的没自行车,就跟你一块好了。”原来这位老太太是乡妇女主任。她是唯一一个不骑自行车的乡干部。

    赵主任是一位土改干部,很小时候就卖给别人家做童养媳,后来受不了那个打骂,就跑出来了。今年年底她就要退休了。她告诉我,她和余主任分管一个片也就是二个村的工作,今天就是到其中的一个名叫下角的村里去,主要的任务就是一个要送去结扎,三个要送去做人流还有几个是要她们去照环的。同行的还有一位三十多岁乡干部,就是余主任。据说是工业企业办公室的主任,因为现在是中心工作时期所以也被临时抽来了。

    野外的田里一片白霜,冷冽的雾气中隐约有几处炊烟弥漫,有积水处还有薄冰。路上少有行人,遇上一二个行路人,都会和她们打招呼:“主任早呀,下乡去?”走在田埂小路上,脚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偶尔从不远的村子里传来几声鸡鸣狗吠,突然觉得世界是这什么的空旷寂静。时不时见到一块块菜地,菜叶儿被霜打焉了,白里透绿,绿里夹黄,真是一幅绝妙的《寒冬乡村图》。

    我很兴奋。一切都是这样的新鲜一切都是这样的让我好奇。

    我们第一站到的是村支书的家,村支书正蹲在房檐下有太阳的地方吃饭,见我们进来站起来招呼着,一只大黄狗跳了出来,围着赵主任和余主任转了两圈摆摆尾然后就是冲着我汪汪的叫。我打小也就是个嘎小子,老虎在我眼里也只不过是只纸老虎,岂能怕你一只杂毛狗?因而我也对着它跺跺脚摆摆手,激得它呜呜乱叫。余主任用脚踢踢它:去去,死一边去。村支书“啾”的一声,狗便乖乖地蹲在了他的脚边,昂首挺胸,申着红红的舌头吐着白气。

    支书边吃饭,就边和主任们谈起了工作:“人流中的那个菊花说是肚子里没有货,有人说前几天还见她来了月经,今天让她去照个环。另外两个要人流的工作都做好了,结扎的那个也谈过几次,答应了今天去。” “那好,我们抓紧时间分头去。”“这样,那个结扎的麻烦点,我和余主任去,这个新来的就和村长去送那两个人流对象,赵主任你就和桂花去催催照环的。”那些平时在我觉得很难说出口的字眼,在他们嘴里一吐一大串。我听着他们说话,很不习惯,有点脸红心跳,好像是我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支书匆匆吃完就和余主任走了,赵主任说村长和桂花家住在一起,要我先和她一起去见见村妇女主任桂花。

    远远的就见桂花在压水机旁边洗衣服。见我们来,搓搓通红的手站起来。我一眼就看见她脸上有一二块青紫。赵主任也看到了:“他又打你了?”“这个挨千刀的,我是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了。”“这畜牲,我和支书说一声,不准他去上课了。”“没用,不让他去上课他更气,更要打我出气。只有离婚这一条路了。”听了一会我才听出了一些原由。原来桂花的老公是村子里的民办老师每天半夜不让桂花睡,要那个。“我天天忙里忙外,一天到晚累得要死,那有精力做那事?可他吃饱了没事就折磨我。不行就打就不让我睡。”“他半夜要你做什么?怎么这么不讲理?”我很生气也不解的问。“小姑娘家的,你不懂”赵主任对我挥挥手。桂花也冲我笑笑:“你结了婚就知道了。”我红着脸讪讪退到一边。

    村长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人,人很风趣。他用自行车载着我走了约二十多分钟,到了第一个要做人流的对象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见我们来了,都嘻嘻哈哈的招呼着。村长问:“秋妹子呢?”“到塘边洗衣服了。”有人应声到。“去帮我把她叫来。”一会,一个小男孩屁颠屁颠地跑来说:她说要先洗完衣服。“扯蛋,早不洗,就等今天?等她洗好了月光都有了。”村长边说边向池塘走去,我也赶紧跟上。

    “我的老娘哎,你能不能快点?早就和你打过招呼了,早不洗晚不洗就要等今天洗?”

    “我天天都洗,我不洗谁帮我?我做了人流,要有几天不能下水,你又不帮我洗,你要我得病呀?你这个不得好死的东西。”秋妹子又笑又骂。

    “好好好,我不跟你多囉嗦,你快点,就等你了。”

    “快不了,还有两桶。”秋妹子的手朝身边的二大桶衣服一划拉。

    “喂,你个刁婆,叫你婶子来帮帮你。”

    “你到轻巧,她家没事呀?要叫你去叫,付工钱还差不多”

    “你就做梦吧,不罚你们就是好的。”

    “我来帮你洗吧,你先赶紧去收拾一下东西。”我很积极的说。

    “不用,让她家婶子来。”

    “怎么不要了,你们干部就不可以帮我洗洗衣服?要不叫你老婆来帮我洗。”秋妹子把衣服一丢,拍拍屁股坏笑着就走了。

    我看看村长,蹲下去开始洗那些脏西西的东西。说实话,我在家也没这样洗过,可是办法,这不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吗?

    村长恨恨的把烟头往池塘里一甩,说“这个臭娘们。你先洗一点,我去叫个人来。”

    把二个做完人流的手术的人送回村子已是天擦黑了。村长把我送到岔路口,问我能不能找到回乡政府的路?我说能。

    进到办分大楼,就看到黑板上的通知,晚上还要召开全乡干部会。匆忙到食堂吃了几口冷饭菜,来到会议室,人都到得差不多,吵吵杂杂的很是热闹。

    这是个例会。各片的人要汇报今天的工作,要谈谈工作中遇到问题。从汇报中我知道别的片有的计生对象跑了的,有的乡干部挨打了的(挨骂是正常的不用提),也有收到了超生罚款的,没收到罚款就抄了家搬了东西的。看来没有一个人不比我辛苦的。我也想起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些堆放着的厨柜等家俱,可能就是抄家搬来的。

    “那个细沙村的王明根的老婆找到了没?”程书记站着扯着大嗓门问。程书记不是本地人,长得像座黑铁塔,据说是一个转业军官。可能是走南闯北多了的原故,他说话是南腔北调,光听口音是搞不清他是何方人士的。

    “早跑了。”

    “让王明根找她老婆回来。”

    “他说他找不到,成天还在我们面前神气活现。简直把人气死。  我们还到他附近的亲戚家找过了,也没见到人。”

    “这样,你们明天再去一次,下最后通牒,他老婆再不出来,就把他去扎了。”

    “那怎么成?那不翻天了?”

    “翻什么天?我在这里这天能翻到那里去?别以为我们不敢动他。现在上边也有精神在提倡男性结扎,城里已经有例子了。据说男人结扎比女人结扎好,又快又少痛苦。农村接受它要有个过程,但总要有个开头,我就从他身上开头。看他还横不横。”

    突然一片黑暗。是停电。下面一阵吵吵。很快谢主任就点亮了蜡烛,放在书记面前,一闪一闪的照着书记黑黑的脸,让它油亮亮的。原来这里是靠县供电局送电的,县城供电一吃紧,就拉这边的闸,所以晚上没电是常有的事不足为怪。

    “好了静一下,还有什么没有?”

    “明天流河村有个要引产的,那可是个丁子户,前几次都是从茅屋里跑掉的,这次给我们派个女的去,好看住她。”团支书刘子明说。

    “妇女主任不是女的?”程书记问。

    “她明天要去送一个人流的,我们这片就没女人了。”

    “哈哈,是不是看到分来个女的你们就心里庠庠?好吧,让新分来的李华跟你们去。这是组织部招聘的干部,只有俩个女的,我要了一个来,这回还真派上用堂了。”

    “不行吧?那个地方太远路又不好走,她没自行车”谢主任接话。

    “这怎么行?乡干部没自行车你还干什么工作?赶紧去买一辆。”我能感觉到在黑暗中人们都在看着我,我的脸一阵烧过一阵,心里也觉得特别委屈------我才工作,一分钱也没领怎么去买车,当然也特别感谢这时的停电。

    “刘子明,你们明天就自己骑车带上她吧,反正你们片的几个都是棒小伙,带个姑娘不成问题”程书记挥挥手“散会吧”

    “哈哈,他们兴还来不及了”

    “今天晚上他们可是睡不着了”

    “比吃蜜还要甜”

    “累什么?嫌累让我带好了”

    “哈哈”

    “嘿嘿

    一片打趣声响起,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就急急走了。

    (二)

    为了赶路,第二天很早就被刘子明叫了起来。

    上路后刘子明并不带我,而是叫同行的王涛带我。王涛是比我早几个月从农专分来的,戴着一付近视眼镜一身的书生气,一脸的腼腆,不过偶尔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也能让人笑死。深冬的早晨很冷很冷,加上我又是坐在车子的后衣架上,更是手脚冰凉。不一会,我的脚就没有知觉了,耳朵鼻子也好象是没有了。开始的路还免强好点,越往后越难走,颠得我屁股痛。我在后面不停的哇哇乱叫,让他们慢点再慢点,可他们却拿我开心,故意一会慢一会快,专挑不好的路走,我一气之下坚决不再坐上去了。这一招还真灵光,急得刘子明喊我娘。哈哈。他们也知道本小姐是不好欺负的了。后面的路只好刘子明来带我,因为实在是太难走了,王涛这家伙还没这本事。要下坡了,刘子明喊了声坐稳了,就放开刹飞了下去。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我,人一颠一颠就快要把我颠下来了。我狂叫:停!停呀停停!咔吱~刘子明猛一刹车我吓得象抓救命草一样紧紧抱住了他。这下他开心极了,停在那儿大笑不止。王涛赶上来也狂笑。我一脸通红,狠狠锤了他好几下才解气。

    流河村是本乡最远最偏的一个村。今天的这个引产对象已经是生了四胎,不过四个都是丫头片子,用她婆婆的话来讲:一床的*有什么用?现在肚子里又有了“货”,前几次都因为她跑得快,没能逮着她,让她超了一次又一次,影响极坏,而且她们家也被罚得穷得不能再穷了,可谓是家徒四壁了,可她还是不行,非要生个儿子不可,非要争口气给她那“老不死”的婆婆看。刘子明告诉我,她那个婆婆可算得上是天下第一骂,一见到他们就要把他们祖宗八代骂个狗血喷头,她只要开骂了,就可以从天亮骂到天黑,从有星星骂到太阳出来 。更绝的是,她骂着骂着就会往地上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又是天又是地的闹个没完。所以刘子明特别提醒我说“你去了最好别出声,她爱怎么骂就让她怎么骂,如果你一搭腔,她就更来劲了。做我们这个工作就是要学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听了这话,我觉得我们这不是做得也太憋屈了吗?

    进得村子,就有不少爱凑热闹的跟着我们屁股后面,当然是小孩子居多,一个个小脸冻得通红,鼻涕拉稀,但都很兴奋,知道我们的到来会给他们带来很多的乐趣,这种乐趣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不多见的。早有人给对象家通气了,所以当我们见到那个天下第一骂时,她一点也不吃惊。刘子明问:“你家根妹呢?”当然我们知道刘子明是故意问的,因为当冬季计划生育中心工作一开始,她家的儿媳妇就跑了,只是刘子明他们得到消息说那个根妹在昨天偷偷回家了,所以我们今天才来的。我们也知道她儿媳妇就躲在村民福子家,但一般情况下,我们多是采取说服动员工作,让他们能主动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采取非常手段的。

    “我不知道。你们有本事你们去找呀,问我一个死婆子做什么?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想要我家断子绝孙?天打五雷轰呀,老天爷呀,你怎么就不睁开眼呀。哎哎~~~~我的个天哎~”不管三七二十一,这老太婆就又哭又骂起来了。

    村里干部一边好言相劝:“二子他妈耶,这也是没办法。我们也同情你呀,可是碰上政策了。”

    “你们说说,作田的人家没个男崽行吗?你来帮我抬打谷机?你来给我送终?哎呀呀。我也不想活了。”

    “二子妈,这不是也没办法吗?你家二子都生四胎了,不结扎那是真的不行了的。”

    “去你妈的。你有儿了就站着说话不嫌腰痛呀,啊?”

    “好了好了,不要罗嗦,道理都讲尽了,再说什么也没用,快叫你家根妹出来,要我们动手也就不好了。”刘子明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们都知道的,在做这种工作时,一般情况下是让村干部做好人,唱红脸,因为他们本乡本土,乡里乡亲的,有很多的不便,更有甚者只是要他们通个消息或远远的指个路,并不要他们到场(这种情况下他们被我们戏称为汉奸,而我们则被叫作鬼子进村)。我们乡干部那就是要唱白脸的,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用计生对象骂我们的话来讲,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报,是生个儿子没屁眼生个女儿是哑吧。其实说心里话,很多计生对象我们也很是同情的,就拿这个根妹家来说,路上刘子明也说到,就农村这种情况,不生个儿子,将来家里没个好劳力也是个麻烦事。但情理归情事,政策归政策,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就得狠狠心去做这件事。

    刘子明今年有三十一二了,本乡下保村人,是个退伍兵,前两年在村里做过村长、书记,去年通过县组织部招聘成了一个乡干部。家里有一个五岁的儿子,用他的话来讲,他那老婆还真给他争气,生了个儿子,要不出去搞计划生育这工作,别人说上一句断子绝孙就会矮半截。对农村工作他是很有一套的,别看他平时咋咋呼呼,其实人很不错

    在相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在我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的时候,在我们认为我们已经做到了人至义尽后,在我们向所有围观的村民作了精彩的表演,让他们都感觉到我们也是为工作没有办法而为之之后,在我们认为时机已到了之后,我们出其不意的从福子家将根妹找出来,并立刻送上了早就等候在村口的手扶拖拉机。车子发动了,这时那个老太婆才真正回过神来,跑过来就要拦车,被村干部死死拉住。我、刘子明、王涛随车送根妹去乡卫生院。村干部留下来安抚家属,并随后送来引产对象所需生活用品。

    我们到达乡卫生院里已是下午二点多钟。卫生院里人很多,哭的叫的闹的,乱哄哄。刘子明找到妇产科医生,可是她很忙,要等一等才能给我们这个对象检查。刘子明就让我跟紧了根妹,一步也不能离开,就是去拉屎拉尿也要跟进去看着。再要王涛去找点吃的东西来填肚子,他自己要去看看他管辖的已经做了结扎手术在这里住院的几个对象。有些对象家属已经很平静了,见了他还给他递根烟,有说有笑的,有些则还在骂骂咧咧,说是补助费还没领到。有一个大声嚷嚷,说是给媳妇买饭的钱也没了,要他给解决饭钱。刘子明从兜掏出五块钱拍拍他的肩膀:给你媳妇杀只鸡。领了补助再还我的。

    在这当口,赵主任来了,见了我上前来搭话。从她那里我知道,今天真的把那个王明根送去县医生结扎了。原来,乡村一行干部找到他时,他还是说找不到他老婆,村里的一位民兵营长开口劝了他一句:叫你老婆出来吧,搞得太僵也不好。谁知这个王明根就揭别人的伤巴,说:“你就是做多了缺德事,才会断子绝孙”原来这民兵营长的一个三岁儿子在去年不幸溺水身亡。这话很快就传到了程书记耳里,这下可把老爷子气坏了,他气冲冲赶来,像拎小鸡一样将王明根扔到了手扶拖拉机上“没了王法。今天老子就扎了你!!!”

    我们正在啃着干巴巴的桃酥饼时,妇产医生告诉我们,根妹肚子里的胎儿已经在七八个月之上,这乡卫生院没有条件做这高危手术,要我们送县医院。我们一下子傻了。

    刘子明跳起来冲着根妹问:“你不说只有四个月吗?你生的什么生,连几个月都搞不清?真是个蠢婆。”

    “我说是四个月就是四个月,医生是乱说的。”

    “真他妈的,医生会乱说?走,去县医院。”

    这计生对象往往隐满自己的实际情况,将大说成小,将有说成无,目的就是要麻痹我们。等到我们发现可能就会晚了,一不留神这世上就多了条小生命。生都生了,你奈我何?

    从计生摸底情况表中可以知道,这个根妹也就二十五岁,比我大几岁,可是因为生育太密加上生活又贫困又有繁重的农活,看上去就像个快四十岁的妇人了。我还真想不通她们为什么要生、生、生。不过刘子明说他能够理解,农村人有农村人的活法。

    坐着拖拉机,一路颠簸,到达县医院时已是下午五点,经医生一检查,说的确是有七八个月以上了。还是因为是高危手术,晚上不能做,要等明天白天早点再来。惨得很,我们只好又回到乡里,把她安排在招待所二楼住下。

    一天的奔波劳累,我一倒下就睡得死沉死沉。在一阵急促的“哐哐哐”的敲门声中我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天还没亮,我很生气的吼了声“谁?干什么?”

    “我,刘子明,快起来,根妹跑了。”

    出来一看,招待所靠路边的窗子下放着一架梯子,这明显是里应外合给接跑的。

    我们仨骑上车摸黑就向流河村出发,一路上冻得我们直流鼻涕。我也从车上掉下过几回,摔得生痛。

    天放亮时我们到了村口,远远的就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里还夹杂着鸡啼狗叫声。“天下第一骂”见了我们哈哈一长笑:我有孙子啦。

    天!原来这根妹被她老公偷回家不久就生了,还真是个儿子。这时候一家人乐得个不行。老太婆又是给我们倒茶又是给我们搬凳子。刘子明也乐了,高声叫着:恭喜恭喜,你老人家可算是有福气啊有孙子了。然后叫我们一人出一二块钱,算是送个礼。那老太婆一个劲的说“托你们的福,托你们的福”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在笑话我们。在吃过三个糖水荷苞蛋后,我们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的往回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对一些超生不是太多的纯女户,乡村干部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做法,他们能跑就让他们跑,能人流就不结扎,能罚款就不人流。因为谁都知道农村把有后无后看得很重。要不她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当然,什么事都不能过份的,超生的太多还是一定要结扎的,否则就不好向上面交待了。

    (三)

    冬季计划生育工作进入扫尾阶段时,时间也就逼近了年关。这个时候我们的中心工作不再是计划生育了,而是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上面千条线万条线,到了我们这里就一条线。

    在年前我们要验收冬修水利工程;要搞好防火防盗禁赌等安全保卫工作,还要加强春节期间的物资供应,确保让农民过上安定祥和积极建康的文明化的春节;要检查果木树苗的越冬情况,确保它们安全越冬;要做好优抚对象和五保户的抚恤和慰问工作,让他们感受到党和政府对他们的关心……

    利用元旦一天的假,我回县城问老爸老妈要了钱,买了一辆自行车,结束了下乡让人带的历史。王涛很讨好的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教会了我骑车,尽管可以跟得上大部队的行动了,但技术上确实还存在着差距。比如有一次下坡,我一不小心没控制好,从坡上一直翻滚到坡下,自行车也在翻了几个跟头之后狠狠地砸在了我身上,把同行的一伙人吓个半死,呼拉拉围上来看看我摔得如何。确定没什么大事后,刘子明戏笑着说:“你真不会摔呀,脸上挂花才好看啦。”我呲牙咧嘴的看看破了的衣裤和流着血的手:“人都说最毒男人心,这话一点没错”“哈哈,你说错了。”王涛大笑。我一登眼“笑什么笑?”吓得他把那笑声就憋回去了;还有一次,我一个急转弯,没注意前面是一条一米见宽灌溉用水沟,在刹不住车的情况下,我飞身跃到了沟的对岸,而把自行车丢到了一米见深的水沟里去了。见过我那次精彩表演的人都对我的飞车绝技赞不绝口,事后我当之无愧的有了个飞车女大侠的卓号。

    乡镇一级的年假是从小年一直放到初八,小年那天,乡里杀了两只大肥猪,每个乡干部分到了十斤肉,我来的时间短,也拿到了五斤,加上有两个村的妇女主任送了不少鸡蛋和花生之类的东西,我也是满满的提了两袋子东西回家过年,把个爹妈乐得合不上嘴。因为我尽管没在高考中挤上独木桥,毕竟还是有了一份不算差的工作,多少也是国家干部了。

    春节期间我家很热闹,大哥带着新婚嫂子回来了,还要在家补办喜酒。哥哥见了我拍拍我的肩:不错,小丫头长高了也长结实了。嫂子偷偷的塞给了我一百元压岁钱,把我高兴得一塌糊涂,要知道,我每月的工资才四十五元,这一下子就差不多是我三个月的工资了,不开心真的是不行。第二天上街我就将其中的九十元换成了一台美多牌录放机。初二的那天,王涛那小子打老远的骑了车来给我拜年,并答应在初四替我回乡政府值班。这小子也不错。过年最舒服的就是睡懒觉,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就是围着火盘看电视吃零食,再不就是逛街卖东西。

   昨天飘飘扬扬下了一整夜的大雪,这是新年的第一场大雪。整个世界一片素装。乡间的雪景更为别致。城里是留不住这晶莹洁白的灵物的,先下的雪还没等齐了她的同伴就已经在急着还原为水了,道路上的积雪也被这早行的车轮碾成了污秽。只有这乡村野地里才让我感到这雪的玲珑剔透和不可玷污。

    初八一大早,我就带着大大的一提包吃的来到了乡里上班。

  乡政府的大楼是一幢二层小楼,底楼为麻石砌成,一共有二十间,全作办分室用和会议用,上层为青砖所盖,也是二十间,全为乡干部的单身宿舍。大门两边矗着八根又粗又长的青石柱,拾级而上一种庄严而又气派感油然而生。

    办公室只有王涛一个人在嗑着瓜子看报纸。原来初八初九初十这三天县里召开县、乡、村三级干部大会,乡村干部大多去开会了,就剩下我们几个才来不久的看家。看家其实就是接接电话,做个电话记录和收理报纸文件,再就是接待来访的客人。王涛告诉我,这时候来得最多的就是打结婚证的人。果不其然,三天当中我就给开出去了五份结婚证,几乎天天能收到喜糖喜烟。这是一件很快乐很开心的事,如果遇上人多,逗逗新郎新娘那就更有意思了。

    晚上没事我们几个人就打朴克,一拖三的,一般情况下我的手气特别好,但牌技特别差,经常是捏着四大金钢和一大堆炸弹当下游,输了就钻桌子。这个钻法不是我想像中的钻法,而是一口气要连钻几张桌子,更气人的是他们还不断的拖着桌子走,让我永远也钻不出头。不过有一晚上最倒霉的是王涛,钻桌子几乎都让他包下来了,到了午夜十二点时,他好不容易赢了一盘,可是他却习惯性的主动去钻了,我们都不吭声,让他钻完了才笑,半晌他才反映过来“咦?这回我是赢了呀”“哈哈”我们肚子差点笑破皮。

    年要到正月十五才过完,在传统的年里,国人们除了走亲访友吃吃喝喝认真过年外一般是不会有太多的事的,我们也不例外,每天出去也就是去给村干部们和那些离退干部们拜个年问个好。到了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初七就是起灯的日子,一直要舞到正月十五。我们天天晚上都要忙着接灯,当然真正忙的是办公室的谢主任,我们只是凑热闹而已。乡里的不管那个村或村小组起了灯都要到乡政府大门口来喝彩舞龙。有时一晚上来几条龙,较着劲的比,加之那喧天的锣鼓,震天的炮仗,简直就能把政府大楼掀了。

    十一早上八点准时开会,可我因睡过了头,迟到了。我悄悄走到会议室门口想偷偷溜进去,还是被程书记发现了:新年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罚款五块。我吐吐舌头,想找个位子坐下。“等等,你走过来让我看看”我很莫名的慢慢地向他走过去。“转过去再走”我站着不动了,我不知他这是为什么。“你穿的什么鞋?”我低头看看自己穿的鞋,这是一双嶄新蹭亮的皮鞋,是哥哥在春节送给我的礼物,这有什么错吗?我疑惑的说是皮鞋。

    “皮鞋?农村干部穿这种鞋能下乡走路吗?能和农民打成一片吗?还是个高跟鞋,岂有此理,换了去,以后在这乡下不准穿这样的洋皮鞋。”如果此时此刻地上有条地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而且永不再出来。

    “这个该死是黑老包。”我心里恨恨的骂他。

    换了鞋回来就再也听不进会议的内容了,只断断续续听到什么春耕什么播种,什么植树,什么化肥,什么农技推广,什么春季计划生育等等等等,都如一股风吹过了我的耳边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不过会后我还是从王涛嘴中得到了不少信息:我已经正式成为了一个挂点干部,和赵主任在一个片;赵主任等五位老革命的退休申请给批下来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将给他们开欢送会,不过因为工作的需要,乡政府将反聘他们再工作一段时间,让他们充分发挥余热,并带好新干部,用的就是那句话“扶上马再送一程”。

    真正的乡干部实际上就是那种清凉油”干部,也就是说是什么病都可以除除擦擦一点,但什么病也治不了了的那种。我们先是忙着给农民引稻种,搞化肥,然后还要推广各种在上级专家们认为是先进可行的多种经营。我挂片的这个村就要引进一种新的柑桔品种——棚柑。为此乡长从省里的农大请来了专家对这个村进行了实地考察。

    张乡长是一位科技型干部,工农兵大学生,高极农经师。在科技兴农的大气候下,从县科委下到我们乡来做乡长的。乡长长得文文弱弱,但办事精细。和程书记一文一武相映成趣。王涛曾给我分析过,一般来讲书记和乡长是很难相处的,但偏偏我们这个乡的书记和乡长就相处得不错,这绝对是个意外。不过,晚上班子成员开会时常常可以从会议室里传出争吵声,甚至是拍桌子声。据说乡长和书记常为某事争得脸红勃子粗。因此我对传说中的他们相处溶恰表示怀疑。刘子明对我瘪瘪嘴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叫响屁不臭,臭屁不响。

    我除了正常性的工作外,还多了一件事就是要经常的跑县财政局,要争取到无偿的支农周转金。当然真正去协调关系不是我的事,是乡长和书记们的事,我的任务就是不断地去搔扰他们,让他们尽快的把钱拨付下来。

    春季是农事繁忙的季节,春季的计划生育工作也只是一带而过。主要是抓了抓上环和照环这两种对象。下角村的妇女主任桂花,最终抵抗不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没有再做村妇女主任了。赵主任很惋惜的说:太可惜了,全乡十几个妇女主任里就是她读完过初中,她是办事最得力的一个,不做真是可惜了。

    一个春雨朦朦的傍晚,我一身泥水的回来了。老远就听到办公楼里的妇女哭骂声,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我三步并做二步的来到办公室,只见谢主任在不停的劝一位农村妇女。原来这是企业办余主任的老婆。听了半天,我才听了个大概。原来是余主任和乡农机厂的女会计好上了。这事我们其实也早有所闻,只是不会去多嘴而已。如今让她老婆知道了,那可就是倒了天了。果然,不久,乡党委乡政府在认真调查之后对他作出了辞退其工作的处理。余主任本来就不是那种有正式编的国家干部,而只是一名社办人员(即由乡政府从各村招聘上来的)要处理这种干部手续不是太多,只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本乡就可以处置了。这种社办干部在乡里干部中占有不小比例。在七八十年代,干部出现断层的情况下他们起了不可替代作用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就进入了双抢季节。可是老天爷不争气,滴雨未下已有二个多月了。为此我们全体干部又进入了紧急抗旱抢收抢种的工作。

    按着常规,在双抢季节,家里有田的乡干部是要放几天农忙假的,可是今年老天爷不帮忙,所以才放二天假的干部又被紧急招回来了。可是没出两天刘子明的老婆也吵到乡政府来了:你们还要不要我家吃饭?别人家的田要水我家的就不要?这个干部我们不当了。我一个女人家的顾里顾外,这个日子没法活了。这可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很多乡干部的家就是在农村,家里也有田地,可是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力却天天在外奔波顾不上家,家属也是多有怨气的。但是怨气归怨气,工作还得去做,谁让咱吃上了这碗饭呢?所以刘子明他们只好利用晚上的时间抽个空回家帮帮。用程书记的话来说就是:工作要做,家也不能丢。

    这天我们还在吃早饭,平溪村的村长就急急赶来,说是他们村的一个叫王小英的七岁小女孩被她的后妈用缝衣针在嘴上缝了几针,说是她偷吃了剩饭。赵主任带上我,同时还叫上了一名派出所的干警就匆忙赶去了。

    当我们赶到时,线已被拆除,小女孩的嘴上还留有血渍。这是一个瘦小病弱的小女孩,神情木然。他的亲爸爸蹲在一边闷头抽烟不敢出声,那个母老虎似的后妈还在又哭又说,好像是她很冤似的。我简直不敢想像她是怎么下手将这血肉之躯缝到一起去的。听同村的人说,这后妈经常打骂这女孩,并且常常不给她饭吃。他爸爸想要一个儿子,也觉得她是个多余的人,对她的挨打受骂也很是漠然。昨天晚上,这小女孩实在是饿不过了,偷吃了一小碗剩饭,今早她后妈发现了,就死命的打她骂她,后来是越打越来气,就拿起缝衣针缝她的嘴。这个小女孩不敢跑,只是说: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啊。可这微弱可怜的哀求声并没有让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动则隐之心,她还是下手了。

    我们正在处理这档事的时候,谢主任急急赶来,对赵主任耳语几句后要我们马上赶到清水村去,这里的事留着村里和派出所去处理。路上谢主任才告诉我们,原来是清水村的两户村民为了争水浇田打起来了,其中的一户将另一户的刚满十八岁的儿子打死了。整个村子充满了火药味,搞不好事情还得闹大。我的天,这事可真是非同小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连天雨?或者干脆就说祸不单行吧。

  那天真的是又闷又热,我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进得乡政府大门,我就感觉气氛不对。接待室兼办公室里没见到谢主任,而是食堂里的胡大师傅在坐,我笑笑问:有什么好吃的?胡师傅见了我赶紧过来说:“出事啦,出事啦。”“出啥事了?慢慢说。”“张乡长出事了,送县医院抢救去啦。”“怎么啦?啊?”“听说是在后保村打机井时晕倒了。”

    陆续回来的干部们都守在办公室,守着这全机关唯一的一部电话,这种等待是一种煎熬。

    和张乡长打交道最多的时间是三四月间,为了推广棚柑这一新品种,我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在农村要推广一种新的技术和品种,要让老百姓很乐意的去马上接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可是要跑断腿说破嘴。人都说做个好的乡干部没什么绝招,就是要来蛮的。都有认为农民素质低,对他们没什么太多大道理去讲。可是张乡长却以他知识分子特有的细心和耐心赢得了老百姓的拥戴。

    凌晨三点时,电话传来消息,张乡长因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去世了。

    (四)

    其实我们是没有太多时间去悲伤去抚摸出血的伤口的。接下来的事我们就要忙着收公粮及做好公粮减免;还有今年我们这里还新开征了农林特产税。这都是政策性很强的工作,来不得半点马虎。公粮到没什么,老百姓都知道,这是皇粮国税,可新开征的农林特产税就要我们去做大量的工作了。我们是平原乡,没有什么竹木等特产,原来我们是指望西瓜大丰收,靠它收点税,谁知大旱,收成不好。这又很让领导们头痛。

    在我们还没有喘过气来的时候,秋季计划生育又开始了。

    这次动作很大,县委县政府从县直各单位都抽调了人组成小组充实到各乡、镇、场。而且要求有车的单位要把车带上,要在人力、物力、财力上保证乡、镇、场计划生育工作的需要。在“争战”还没正式打响之前,我们就开始了前期工作,比如摸底调查,比如登门拜访,比如到处刷标语:搞好计划生育工作,进一步提高人口素质;生男生女都一样;优生优育……

    动员大会是在上午九点召开的。到会的有县、乡、村所有的干部。会上程书记作了全面的工作部署,并再三强调这次工作的重要性。为了更好的工作,乡里对全部工作人员作了重新的组织安排。我、刘子明、王涛各负责七个组的其中三个组。赵主任和计生专职员负责卫生院的后勤工作。

    程书记在会上说,希望反聘的老同志能站好最后一班岗,协助我们打好这次秋季战役。程书记还说,虽然我们的工作存在着很大压力,但我们要看到我们的条件有了很大改善,首先有了县工作组大力的支援,并给我们带来了一部汽车,这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还有我们的一些新干部也成长起来了,成了我们的中坚力量;同时我们自己也有了新生力量的加入(九月份期间我乡又分来了三个大中专生);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深入人心,我们的工作也一步步走向了正规,不久我们将成立一支专职计生队伍,让这一工作走向正规化正常化;更重要的是,老百姓对计划生育工作的认识越来越清楚了,对我们的工作也能理解和支持了,这将大大的有利于我们的工作。

    在新的乡长还没选举出来前,程书记是即当爹又当妈,觉得没人和他吵了,也没人能帮他分扰了,所以常常是一提到张乡长脸色就不好看。这次不例外地又说起张乡长了,用他的话来说,这次战役他少了一只手,一只得力的手。据说张乡长去世那天,程书记这个铁打的汉子痛哭流泪,嘴里不停的说着:老张呀,你是累死的,你是累死的呀。说实在的,不仅是程书记,就是我这样一个小卒也感觉到了形势的严重和工作的压力。因为,为了抢水而出人命这一事件一直在压着我们,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特别是头头们的工作不力所造成的,所以上面对张乡长的死保持着低调态度。前几天上面对书记、乡长的处理结果也来了,一个记过,一个通报批评。这多少有点让我们基层干部感到心痛。但不管怎样,工作还得去做。很悲壮的感觉。

    会上还宣读了对二个违反计生政策的乡干部的处分决定。一个降职,一个记大过降一级工资。

    “胡长根和余海在不在?”程书记大声问。

    “在”谢主任回答

    “你们二个从明天起就不要来上班,去做好你们亲戚的工作,什么时候做通什么时候恢复上班,做不通就不要来了。”

    胡长根,乡社办干部,他的一个小姨子本是春季计生对象,可是一直拖着不去,据摸底情况知道现在已是怀上了。

    余海,乡农业办公室主任,他的一个妹妹也是本次计生对象。

    时令总是在按着他固有的步伐行走,不会因为我们而改变。

    虽说是秋季计划生育工作,实则已进入了深秋。早晚都有些凉意了。在一阵繁忙和收获之后,深秋的乡村显露出了她疲惫的一面。

    这天,当我们组送第二个结扎对象到乡卫生院里,王涛也正好带了一个结扎对象来。这时已是下午五点多了。乡卫生院只有两位能操刀做这手术的医生,所以他们也做得很累很紧。但是,计划生育工作可是压倒一切的工作,只要有对象来了,就没有不做的道理,何况能动员一个对象来真是不容易,所以我的这个对象安排到了晚上。

    把对象安顿好了,我准备去找点吃的来,这时见一个小护士给王涛端来了一碗热汤。王涛见到我尴尬地对我笑笑,我也对他笑笑,匆忙走开了。早在三月前,王涛就向我表明了他的意思,我摇摇头没有答应,他问我为什么。我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是沉默。如果现在他再来问我为什么,我会告诉他:我没有时间和精力给你炖汤,同时我也想有个人为我炖汤。不管怎么样,他是找到了那个能为他炖汤的人了,而我只是有些酸楚吧了。

    每次就剩自己一个人时,心里总会有一种孤独感。一个人走在这四茫茫一片的田野小路上,真是可以让你的思维随意飞翔。人感到很累很累,很想找个人说说,可是爸爸妈妈远在县城,我也很少能和他们见面,即使回家去休上个一天二天假,也只想好好的睡睡觉。半月前我抽空回家看了看老娘老嗲,见到又瘦又黑的我,妈妈心痛得不得了,爸爸到底是男子汉,说让我这样锻炼锻炼吃吃苦也行,去去骄娇二气。气得妈妈直骂他是个死老头子。

    当我提着给同伴带来的粮食回来时,就听到计生专职员在和我的计生对象吵架。一问才知,是我的这个对象要早点做手术不想等到晚上,就拉着计生专职员不放“叫我来了又不给我做?你们干什么吃的?”计生员劝了几句她不听,也就来气了,说话口气就冲了点。这就不好了,这个对象就哭哭啼啼,同来的她老公也不干了,就对计生员推推拉拉的。

    计生专职业员名叫姜小英,丈夫是名现役军人。我刚来工作时,她正怀有身孕。那时候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艰难的风里来雨里去,真是很佩服她,特别是到了临产前的一个月,脚都肿得不能穿鞋了,可还是坚持下乡。她也常对我诉苦道:“你以后找对象千万不要找当兵的,也不要找乡里的干部,这些该死的东西,到了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在,想起来就难过。”这次休完产假刚回来就赶上了秋季计划生育,儿子还小要吃奶,所以只好带在身边,请了附近的一个老婆婆帮照看,早上送去晚上接来。每天累了一天回去还要洗尿片,喂孩子,听说她儿子半夜常哭闹,她是睡不了一个完整的囫囵觉的。可能是太累太烦躁了,所以近来脾气也就不太好了。做计划生育这工作是要十二分的耐心的,容不得你来半点脾气。为此她也常受到领导的批评。据说她一气之下还给他那个当兵的老公发了 ,要他回来离婚,当然这是气话。

    晚上我的对象做手术时很害怕,不敢进手术室的门。没办法,和只好和她一起进去。这会儿她没了刚才的霸气,很“乖”的拽着我的手,一个劲的问“痛不痛呀?要不要紧呀?”我说没事的,这么多人都做了,不都是好好的?说实话,这种场面我也没见过,但在这一刻我仿佛自己长大了,也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了。只见她躺下后,医生为她消毒,然后拿着明晃晃的手术刀边比划边对我说:“胖的人做起来要费劲,因为脂肪太厚,瘦点的人就很好做了。”一刀划下去,只见一股淡黄色的东西冒出来,医生说,这就是脂肪,我一看就要吐,赶紧闭上了眼,说:不看了。我真想说太可怕了,可话到嘴边没敢说出来,因为我的那个对象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拼命在用劲。医生说,你别紧张,不要用力,你一用力我都找不到你的那个东西了。这时候我又想起了姜小英的话:做女人真可怜。

    两天前我送一个要做输卵管接通术的对象到省医院,今天回到乡里已是晚上七点了。只见黑板上写着通知,晚上十点召开全体干部会议。谢主任见我来了问:吃饭了没?我说还没呢。那快去吃点吧。我说怎么半夜开会呀?谢主任叹口气说你不知道,刘子明被打伤了,现正躺在卫生院呢。

    刘子明看来伤得不轻,头上扎着绷带,脸也肿了破了。病房里站了不少人,程书记黑着个脸在和医生讲话,听医生的口气好象问题不太大,没伤着筋骨,多休息几天就应没事。

    “散了吧,都忙自己的事去。十点整时开会 。”程书记挥了挥手说“王涛,你留下来照看刘子明,李万成,你去刘子明家走一趟,让她老婆来照看他几天。”

    会议在晚十点准时召开了。主要就是通报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原来今天刘子明这个组要做的结扎对象是一个有着十兄弟的其中一个。平时,这十兄弟就仗着人多势众,在村里是霸气十足。今天找他们兄弟的“麻烦”可算是太岁头上动土了。十兄弟再加上亲连亲,足有二三十人在起哄,先还只是骂骂人,推推拉拉,后来就砸车窗。刘子明作为组长,就上去阻止,就遭到围攻,并扬言今天要给这些“狗官”一点颜色看看。

    程书记说“为了拨了这个丁子,今天我们决定晚上行动。为了保证我们干部的人身安全,我们还请派出所的同志去协助工作。请大家散会后先到食堂吃点东西,十二点我们准时出发。再有一个事要向大家说一下,我乡的妇女工作,一直还是由退休了的赵主任在兼做,为了使这一工作能够很好的交接班,也是为了妇联能在计划生育工作中发挥更好的作用,我们班子研究决定,以后乡里的妇女工作就要李华同志接手做起来,不管来年是不是能当选,我们都希望李华同志能认真负责的做好工作。”

    程书记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是在做着天下最难的事,再难我们也要上。也许有些人现在还不能理解我们甚至恨我们,但历史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说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会议室的。一切都来得太猛太快,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一阵晚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紧了紧衣服,直了直身子,随着众人向食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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