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女人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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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的春季并未因一场台风嘎然而止。记忆中明亮夏天,在这个不眠的夜看起来仍旧遥不可及。还是有点冷。坐在梳妆台前的如夜感到一些寒意,努力把双臂抱紧。

  几点了?如夜坐在这里,瘦削的臀部因为太长时间的坐姿已有点疼痛。换个姿势,如夜继续审视着梳妆镜里的那个女人。及肩的直发还是如此蓬勃,别人在为掉头发犯愁的时候三十二岁的如夜却还在为头发太多不满。一张脸倒是看得出不年轻了。那天为了换通行证跑去照了几张相,拿回来后如夜就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相片中的女人看起来这么老,再没有以前那种神采飞扬的青春其实很多见过如夜的人都会半出于礼貌半真实的说如夜看起来才不过二十七八。可有什么用?老了就是老了,虽然还没有长什么鱼尾纹或别的什么纹,但毕竟以前细致光滑的皮肤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由于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或眼袋,还有岁月和生育留下来的黑斑和粗糙。想到这里,如夜忽然记起,几天前托人去买的精华霜怎么还没到,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自己年轻貌美了就不顾等的人心急如燎的期待着它来改善皮肤么?唯一没变的只怕是小有起伏的胸部了。本来也就是盈盈在握而已,给女儿喂了八个月的母乳,现在已经过了两年,不见长,也不见再小。丈夫小博就曾说过,小有小的好,至少不用担心会下垂。说这话的时候小博正压在如夜身上大声的喘息,看起来好象真的很满足。可最终不还是找了个大波女孩

  一想到那个女孩,如夜就坐不住了。恨恨的望了镜中女人一眼,然后就走到阳台前,推开那扇落地玻璃门,如夜立即打了个寒颤。春天夜晚还在吹着刀一样的风,不大,却冷入骨髓。远远近近的窗户透着灯光,天上的星光稀稀疏疏但却十分的明亮。如夜想,明天该是个好天气了。

  月头总是如夜最忙的日子。帐该结了,报表该出了,事情刚做到一半,又被告知楼下没人要下去看看了。如夜也乐得能从一大堆的1、2、3、4……中抽身出来,听见一楼没人便登登登的跑下楼去。

  阳光果然如期而至。街对面的窗户玻璃映着趾气扬的太阳,兀自在那边神气的晃着人的眼。如夜在这光芒中痴痴看着门外的人来人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陈熟悉的音乐悠悠的响起。如夜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条件反射的按了接听,连电话号码都忘了看一下。直到对方挂上电话,如夜还晕晕乎乎的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个人说什么?两点在一格吧见面!?谁?干嘛?为什么只问:“你是小博的老婆吗?”还没等反应就约人见面?

  如夜把“老婆”和“见面”这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词一联系起来,心就不由得怦怦狂跳。如此霸道的语气如夜还记忆犹新,但那时的如夜确实是往一个家庭里硬硬的插上一脚,活该承担别人的责难。可今天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今天的女孩子也能如此不由分说的就要别人的老婆出去谈判?想到谈判,如夜就笑了。看这架势,两个女人,还没正面交锋,自己就已经输了。

  其实,这有什么可争的?

  麦蒂的话还在耳际心头游走消化不了,如夜还未曾想出到底活着要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示人,就被告知两点须得赴约。如夜想这个世界还当真疯了。

  好不容易熬到两点。如夜也分不清是期待这次会面抑或害怕它。似乎这个时刻已成一个里程碑。

  事实上,她是知道这个女孩的。某天小博的手机不正常,担心有什么客人的重要电话漏掉,情急之下拿了如夜的手机去用。也实在碰巧,女孩那天发了张照片过来。如夜再拿回手机的时候,那条彩信却留在了如夜的手机里。只是如夜未动声色,因为她自己还想不出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甚至有点象弥补自己以前的伤口一样的同情起这个女孩。

  真会挑地方,偏偏选一个台风过后水浸最深的地方见面。下午的一格吧客人很少,如夜用眼睛扫了一圈,就确定了女孩的位置。

  这样的会面多少有些尴尬。女孩看了一眼如夜,就低下头专心搅弄她的咖啡。如夜想至少约我出来就该跟我打声招呼吧。便也不主动搭讪径直坐下来叫了一杯清水。

  如夜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女孩,心想敢约我出来真是勇气可嘉,但,是不是毕竟也太年轻了有点心怯,还是仍在想着最好的措辞?女孩子一件紧身棉T,一条泛白牛仔裤,裹着一个青春靓丽身体。五官端正还化了妆。如夜幽幽的想,她见小博也化妆吗?小博是不喜欢她的女人化妆的,他说不想在起床的时候怀疑身边的人跟昨晚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男人都说看女人要看唇,如夜却喜欢看别人的眼睛。女孩的眼睛不大也不小,一排齐刷刷的睫毛又长又翘。忽闪忽闪的挺好看,也挺假。如夜想起以前的小同事小惠,整天为掉进眼里的假睫毛心烦。她说如姐原来满街的芭比娃娃是这样来的,走进美容厅,你要有怎么样的睫毛就能有怎么样的睫毛,贴一次打个折也才十几块。如夜不禁也替这个女孩担心,那么长的睫毛还上着睫毛膏,扎到眼睛可就不是小事了。

  约的人不开口,来的人便也按住性子不说话。如夜拿起清水啜了一口,这时就听见女孩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离开小博吧。”差点把含着水的如夜噎死。幸亏只是一小口,不然可就糗大了。如夜被一口水呛得眼泪鼻水通通出来了,边收拾边机械化的问:“为什么?”

  “因为你的存在,让小博,我,还有你自己都不快乐!”

  天啊这是什么逻辑?这就是80后大无畏的思维方式如果能离去,如夜早就走了,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而是如夜自己还有一些纠缠不清的想法。是小博,是他的挽留才让如夜存在的。

  “也许有些事情你误会了,或者是我误会了,让我想想。”

  如夜一时之间被搞乱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说想想,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开。女孩看起来好象对此并不满意,又补了一句:

  “请你放了小博。”

  放了?这么说是我在压迫他吗?而她在拯救他吗?所以她才觉得他们的爱情经典她的情义很伟大吗?小女孩,你是爱小博,还是爱上你自己的爱情,还是只是爱着你现今的生活状态?

  走出一格吧,如夜就拨通麦蒂的电话:“麦蒂,年轻的时候因为做错事我成了弱者,没想到今天因为一个年代,我又成了弱者。”

  麦蒂好象听都不听就说:“别再凄凄艾艾的了,今晚跟我们出来玩吧。”

  确实好久没有出来疯,如夜便答应了。最后一次出来还是半年多前的事吧,那是小博的第一次夜归,如夜的直觉让她赌气第二天晚上也跑出去找乐子。于是如夜就想起了“ ”“红杏出墙”这些词,脸上泛起了红晕。如果那次算是“红杏出墙”,也只能叫做半途而废的 。

  那是个还没有入夜就带着点豁出去的雄心壮志的晚上。如夜丢下女儿坐上的士,把头靠在车窗边看霓虹灯闪烁着向身后退去,满眼的喧哗。今晚如夜穿了件紧身吊带配嘻皮牛仔裤,还化了个“危险人物里面女主角那样的艳妆,紫色眼影下一双眼神活脱脱的流露着冒险的激情。

  就是这种音乐,就是这种震撼。有时候如夜甚至想也许上一世我就是这里面的一个精灵,不然怎么会从骨子里迷恋着这样的氛围?

  洛城里素未谋面的男人一下就抓住了如夜的手,说:“来!”于是如夜就在烟雾迷茫中任由一个男人牵着穿行在摇头晃脑的人缝里。男人不算高大,但一脸的坚毅和不由分说。抓着如夜的手强而有力。如夜想他没有骗人,他在网上自称是一个比较男人的男人,现在看来跟自己的想象颇为契合。

  男人早在角落里占了位置,台上放着的喜力一瓶已喝了一半。男人递了一瓶给如夜,看了微微含笑的如夜一眼,便靠在如夜的耳际说:“为夜干杯!”

  看着咕噜咕噜一饮而尽的男人,如夜想,原来男人和女人的气息就是这样被放大,被纠结的,在这样的混合着各种气息的暧昧不明的角落里,就这样不言而喻的任人贴近。

  最初那种半生不熟的陌生感在几轮骰子猜枚后消褪。台上的喜力已换成一种如夜不知名的无色烈酒。酒实在是好东西,喝到这样微酣半醉时,看什么都是美好的,连如夜自己也是美好的。曾经就有一男人说:“如夜你就要喝一点酒,这样眼神迷离春波荡漾,最是招男人犯罪。”这么说来男人越轨并不是他要越轨,而是女人招着惹着才不得已而为之?如夜边想着自己是否也在煽风点火边在脸上笑开了花。

  两人在一场热汗淋漓的狂舞中找到“就是这个味”的兴奋点。回到座位的如夜刚想说什么,已经被男人用嘴堵上。

  温柔湿润。

  如夜作了五秒钟的退缩后无力再抗拒男人的撩动,接纳并迎合了这个男人此刻的所有冲动。难怪男人的网名叫鱼。他的舌尖鱼一样游走在如夜唇齿之间,碰到了如夜的,便纠缠在了一起。男人忘情而激动,似乎想整个人随着舌尖走进如夜口里,又似是想把如夜整个吞噬融化。双臂把如夜箍得死紧,一种欲望正在如夜的面前强大。

  令人窒息的长吻终于停止。男人拉起如夜的手说了声:“走!”如夜看到男人的眼里有一团火已在燃烧。如夜明白接下来会是什么,突然就害怕起来。不,这已经够多了。如夜今晚的酒精也就只能维持到这个地步了。如夜说去一下洗手间便趁其不备落荒而逃。

  后来如夜想起那晚的经历,还是有点庆幸酒没有喝得太多还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如夜本身就不具备出墙的素质。

  那一次初试让如夜不敢再随随便便应约。但今晚是一定要跟麦蒂出来的。不管麦蒂的朋友是些怎么样的群体,如夜都必须出来靠着酒精靠着喧嚣释放出自己,否则明天之前如夜一定会自己疯掉。

  还是洛城,还是这个让人生醉梦死的地方,还是这个让人很容易说爱,其实谁也不爱,只是一时的相遇,露水的缘分,即使谁附和了谁的温柔,也不过是暂借一个臂弯的地方。

  每个晚上,总是上演着一成不变的相遇、揣测、探索、融合,乃至高潮和离散。

  麦蒂今晚带了四个朋友,三男一女。三个男的有两位是已婚的,另外一位是二十来岁,那女的相貌一般,虽然身材保持的很好,波涛汹涌,但一双眼睛和鱼尾纹分明地出卖了她的年纪。麦蒂悄悄跟如夜介绍,这女的叫丽莎,37岁了,离婚带有一孩子,孩子居然有17岁了,以前在夜总当过妈咪,现在上岸开了家服装店,现在还是特喜欢在夜场混。

  这晚上那几个男的叫了名仕干邑,几杯下肚,如夜胃壁开始发烧,体内的某种不安分的因子,又开始张牙舞爪了。但台上的歌手林峰高声唱着红日的时候,如夜发现,那位叫丽莎的女人跟那位足足小了她一轮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的身体已经扭在了一块!

  琥珀色的干邑跟冰块在洋酒杯里妖娆的接吻和跳舞夜上初妆,一些被流放的叛逆从身体里淌了出来,散在空气里。

  随着音乐的疯狂,丽莎跟那男孩子舞得越发放荡了,男孩在后面抱住丽莎,手开始放肆地在丽莎的胸前、腰肢、臀部来回游走,嘴巴不停地亲吻着怀中的这位可以当她妈妈的这个女人的耳朵。。。麦蒂凑过来跟如夜暧昧地说,“我猜,他们今晚准成事了,嘿嘿。”

  话刚说完,那缠在一起的两位男女突然不知了去向,麦蒂的另一位朋友大笑:“肯定按捺不住找地方泄火去了,一会等他们回来再逼供,哈哈哈哈。。。”说完,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揽上了如夜的腰,说:“来,初次见面,干一杯。”如夜一口喝尽了杯中酒,想到刚才那两位男女交缠的一幕,突然打了个冷战,很果断地就把那双越来越不安分的手从腰上拿开。

  过了约摸二十分钟,那两位男女终又出现,彼此间表情都很默契,只是那个叫丽莎的女人跟大家干了一满杯酒然后借口有朋友找,拎起包匆匆走了,那男孩依旧若无其事地跳舞喝酒。她一走,两个已婚男人马上凑到那男孩身边一阵耳语,然后心照不宣地爆发出狂笑。麦蒂也笑了,眉飞色舞跟如夜说:“我猜的没错!他们连开房都等不及,刚才跑厕所了解决了。。。”

  晕,什么世道,如夜无语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如夜记得后来被麦蒂拉走了,走出洛城的大门,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几位男人吵着要去吃鸡煲,如夜突然觉得很无趣,执意不跟他们同行,麦蒂只好撇下他们,送如夜回家

  在车上,麦蒂对着一路沉默的如夜说:“今晚不开心了?。。。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看不惯吧,唉,出来玩多几次就看惯了,其实跟这些男人,玩玩就好了,太随便的女人,总是容易让男人轻视,愈是喜欢出来鬼混的男人,愈是重视女人的贞洁,尤其是潮汕男人。”

  “我从来都不玩 ,”麦蒂说,“拿某位写字的女人的话来说,男女之欢算得了什么,和没有爱情的男人上床,当他从你身体里抽出来,你比任何时候都会感觉更苍白,我们为什么要周而复始地重复一次次的身体跌落

  如夜无语,推开车窗,夜凉如水,心凉如水。

  这个世界,已经明目张胆的沦落了。

  如夜拖着疲惫的心疲惫的脚爬上楼梯,摸索着钥匙的时候小博已经打开门,倒把个如夜吓了一跳。如夜见小博的眼睛亮了一下,却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一个即将揭晓答案

  “怎么,这么早!”

  “去哪了,喝成这样……”

  如夜边踢掉脚下高跟鞋,边想着难道一早回来就为了等我做决定

  小博拿了杯花茶过来递给如夜,什么也没说便进了房间

  如夜喝了一口,幽幽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梳洗完毕,如夜穿着一条真丝睡裙蹒蹒珊珊的走进房间。经过床前的时候,被小博一拉就倒在床上。小博趁势爬到如夜身上:

  “还化了妆?好香。又是哪一只香水?”

  看着身上的小博嘻皮笑脸的样子,如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博本来就是个小男孩,才二十多岁的人,成熟极也只是这样。也许这也是如夜喜欢小博的原因之一。况且,小博总是能让如夜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小博的手在如夜的笑容还没消散的时候已经开始不安分。如夜的身体对于小博来说是何等的熟悉。而每一次,小博还是要用他的舌尖巡查一通。唇,到眼睛,到耳际,到脖颈,到……如夜的身体便在小博的搜索中蓬勃起来。这个时候,如夜便想到了飞翔,想到了颠覆,想到了小博的茁壮。如夜在小博的气场中滑到这个男人的身下。那是一个欲望与尊严的所在,也是一个男人最脆弱的所在。小博在如夜的安抚之下轻轻呻吟,并吟出了“老婆”这个词。

  小博的身体已到达紧迫的极限,正如等待了千年的日月,这一刻有的情感都成徒劳,只能交融。

  小博在进入如夜的瞬间哼了一声。那是一种苦苦煎熬后的解脱,也是一种重任的交付。小博开始了他的征途,并在强劲的征服中让如夜经历了生与死的交替。如夜已经不能自己,在小博不同姿势的撞击中几乎窒息。小博也在如夜无法听清的低吟中释放出征服的快感,倒在了如夜的身上。

  这样的时候,谁又会谁又愿想起是否还有一个或几个谁,在小博与如夜之间?

  清晨醒来,如夜想起似乎有一件事情尚欠交待,说出口的话却成了:

  “在外面玩不要弄出个孩子回来。”

  或许睡眼惺松的小博还听不清如夜说了什么。

  上班路上,小博无头无脑的一句:“其实我也烦了,可走不了,她说我走了她不知该怎么办。”

  如夜想小博你也在留恋着她的青春吧?不然男人狠起心来还管得了这么多?当然象如夜也在留恋着身边这个男人的身体,否则的话,女人狠起心来却是比任何男人都斩钉截铁。

  “小博你不能这样,让一个女孩子二十出头就养尊处优无所事事,你这样会害了她……”

  “就算没有我,也还会有别人……”

  这样的话一出口,如夜便也申辩不了。多年以前如夜就切身体会到一个人的行为处境都是由她的性格决定,怨不得谁。谁都得为自己的对错负责。

  如夜听不出最后的答案会是什么,话题就这样结束。如夜本来还想问小博是否如女孩所说的自己让他不快乐,但终于也忍住了。

  这个城市貌似井然有序,实质上却混乱不堪。扭曲了的人和事丝丝缕缕,变得深不可测。你还以为挥一挥手就能毫发无伤,可它早已在黑暗之中窥视着你。

  如夜走在流光溢采的街道上,想象着正要前往的旧友的新店该如何富丽堂皇。一个活着仅为快乐,站立在俗世之外的女人,她的店是否也在艳俗的粉饰中流放出自由与疯狂。然而一切的命中注定都是出人意外。女孩竟然成了旧友艾娜的店员。

  天公肆意弄人,如夜在女孩强作镇定的佯装中跌入啼笑皆非的谷底。

  艾娜带着如夜参观她标新立异的服装店,细数着从香港淘来的各种精品,而如夜此刻只听得不知来自何方抑或源于自身的嗡嗡的声音。

  艾娜的形象设计区安放在二楼。妩媚玫瑰花布艺沙发上早已坐了她的另外两个女友。客气一番,她们的话题便从装潢谈到了店内物品谈到了楼下那个女孩。艾娜前段时间紧缺人手还托过如夜找人。下面那个女孩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让艾娜用小手段留下来的。女孩名叫田莉,算是朋友的朋友,也是生活从下午才开始的人。艾娜叫朋友晚上带她过来,同时安排了手头一二帅哥或纨绔子弟过来串门,于是女孩便认定艾娜这里暗藏着美好前景,欣然同意替艾娜打工

  回家的路上,华灯依然,只是在如夜眼里,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

  如夜是一名资深网虫,她的QQ上有三百多名网友,无数个晚上,她都在网络上平复她的浮躁和无聊,梵是她聊了三个多月的一个聊伴,已婚男人,是商人。跟如夜同在一个城市。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聊的不多,直至有一次如夜在当地一个很有影响论坛上发了一个轰动一时的贴子,这个男人开始跟如夜热络起来,理由是如夜的文字触动了他封闭已久的心扉,之后便约如夜见面。如夜已经久不见网友的了,她一直认为,跟素未谋面的网友聊天是件暧昧的事,如果把暧昧而美好的事摆上桌面放到现实里来,便好似落入了某种雷同的把戏,不是速见速死,便是深陷其中。如夜只是想慢慢的端详,而不想,过早地亮了自己的底牌。

  但是如夜的几次拒绝,却放大了梵的好奇和攻势。终于在初秋的一个夜里,如夜答应了他的要求

  地方是如夜挑的,为了挑这个地方,如夜是费了好多脑筋的。去名庄的理由是环境够敞开也够隐蔽,既可以在若有若无的英文歌里细品各大庄园的红酒,满足一下时下流行的伪小资情调,又可以在座位上独立地拉上布帘,在氤氲的暧昧中促膝长谈。这相对于包厢,既多了些光明正大淡化某些目的借口,又少了被一个从模糊到明晰的ID在自己抗拒的情况下揩油的危险,主要的还是光线够暗,音乐够轻柔,过暗的光线可以过滤掉如夜难以掩饰的黑眼圈还有可恶的雀斑,轻柔的音乐可以不断放松初次见面的不安和慌乱。如此安全温暖而又可以人上升了几个级数的地方,是两位已婚男女初次见面的绝妙去处。

  如夜一边换衣服,一边得意于自己的安排,突然她想起了E京某位有名的黑体字的先生,他是这么钟情于这地方以至于那么喜欢在这地方安排各种聚会。是的,他那张丑陋的脸,还有他阴暗不可告人的内心,在名庄这种地方是多么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包容啊,当然,如夜也想起了他拿着红酒杯,晃几晃,眉头紧蹙,把酒装进他藏无可藏的肥大的肚子里,一个深呼吸,口中伸出他三寸不烂之物,扮资深红酒品尝师状,煞有介事的端详着手中红酒杯上红酒的流速和水珠挂壁的形状,不经意地,却会打出一个饱嗝出来。吐,如夜一阵恶心,怎么会在这时候想到这么个爱用黑体字虚张声势的恶心人呢。

  甩掉自己的走神,换上了一条黑色的吊带长裙,如夜迅速的淹没在夜色之中,果断地奔向了一个模糊的ID,他是梵。

  如夜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半个钟,还好,还没到一个男人初次约会等你的极限。如夜入座前特意先进了洗手间细心打量了自己一下,还好,整脸兰蔻的护肤品还有DIOR的彩妆品依然完美无缺,出门时用圣罗兰美胸露喷了几次的部位现在正神奇的蓬勃坚挺。唉,女人,体表的欠缺可以通过化妆品和时装来取得平衡,可当感情有缺失的时候,应该找什么来填补,性?或者物质?在缺爱的时候,是不是大多的女人,都穷得只剩下了虚荣?

  回到座上,如夜见到了一脸笑意的梵,热情可掬地站起身迎接如夜,“初次见面,一点小礼物,请别客气。”梵把一个漂亮的小匣子打开,是一条用不规则的象牙珠子串起的手链中间用一个琥珀色的橄榄型大珠子点睛,如夜道了谢,当然,她不是那种会装腔作势扮惊喜状地大叫“好漂亮啊“的女子,因为她觉得这手链确实不甚合她意。“你看起来比照片上黑了点,也没照片上年轻哦”如夜对于男人,总是那么尖锐而直接,“哈哈,当然,那是我几年前拍的,有PS过的,怎么,让你失望了吧?”这是一个健谈而又历练丰富的男子,换句话说,他已经被这社会浸淫甚深,虽然他斟红酒的姿势略仓促和慌张,虽然他挑的阿根廷红酒并不尽如人意,可正是这些瑕疵,放松了如夜的神经和戒心。如夜用三分钟完成了对这个男子的判断,而在之后的日子里,却用了用冗长的时间来对她今晚所做的三分钟的结论进行反复的推敲和质疑。

  这是一个愉快的夜晚,梵很满意这个约会的地方,而更由于他们之间有良好的几个月的聊天基础,所以不缺话题,而更有趣的是,梵在中间突然问了一句:“你认识E京的L某人吗?”如夜一声暗笑,何以今晚无缘由地想起那个黑体字先生,怎么梵这就问起他来了,于是,他们这一晚,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在谈论这个无谓的男子,如夜想起某位网友的经典一句,他说L某人是他泡妞的法宝,只要跟任何一个有上E京的mm谈起他,就不愁没有话题,当然,最后的结论都是那一句:这个不上台面的家伙,是我最B4的人!

  一晚谈笑甚欢,不知为什么,如夜对梵,隐瞒了自己已婚的真相,因为梵一直以为她是未婚的,其实如夜除了胸部因为生育而略显萎缩和下垂,爱长雀斑之外,其他地方还是保持得挺好的,比如说,她有一双引以为傲的美腿,修长,笔直,光滑,任意用六寸高跟鞋划一个弧度就可以让每一个男人心神具漾。所以,如夜也乐于将错就错,这或许也是她想将自己的幸福延伸到一个更大可能性的潜意识吧。

  是谁说过,我们对于以后所要发生的注定懵懂,注定盲目,注定就是这样,被迫地席卷进阴戾的命运听从它的摆布。

  跟梵见面后的第三天,如夜就出差了,夜里将睡的时侯,手机来了信息,梵发来了两个字:“好醉。”如夜发了一下的怔,这样的信息,酝酿着怎样的诱惑呢,如夜不想回这信息,也不想去明晰这诱惑,诱惑在不可知里,倘若可知便在不可得里,一旦打开,便褪却神秘

  十二个小时之后,如夜又收到梵的一条信息:“昨晚喝多了,错按群发键,不好意思。”这是个有意思的男人,如夜心忖,可是居然却有了一丝可惜之意。尽管如此,如夜还是很平静的跟梵客套了几句。这以后的十多天,如夜跟梵突然地没了联系。如夜每天看着梵的头像亮在那里,偶尔也会涌起一丝落寞,只是,她总忍住不去惊动他,她一向不是主动的女子,哪怕是说上几句话,她都需要不少托辞。

  直到一个晚上,如此平凡的一个晚上,如夜依旧用她失神的眼睛在网络上四处搜寻,梵突然来了信息:“妞,好闷,要不要出去喝酒?”如夜看了看寂静的家里,小傅陪客户去了,因为是周末,小孩婆婆家里了,孤身一人,如夜突然有了某种释放的欲望,给梵回了短讯:“可以,你想去哪?”“洛城吧,我去接你。”又是洛城,如夜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她以最快速度换上了一条宝蓝色的吊带裙,化了妆,最后洒上了FLOWER BY KENZO的香水,这个夜,因为梵的一条短讯而活色生香起来。

  洛城的夜晚,升腾的夜晚,酒吧里依旧是升腾的音乐,仿佛在嘶哑着各自牵绊的命运。如夜和梵花了两个小时来彼此试探,这些小心的探寻和犹豫的猜度都在他们喝了六支喜乐之后放下了戒备。如夜慵懒地靠在墙上,一只手托着腮,她不是用美丽漂亮便可形容的女子,但却实在有风情,一举一动都延伸出别致来,落寞的眼神却有着属于这酒吧里的淡然。“你发呆的时候好迷人。”梵突然在他耳边说,他靠的是那么近,眼神专注而热烈,以至于如夜垂下了眼帘,不敢与之对视。这是个暧昧的年代,每时都上演着各种隐讳的哑剧,尽管不为人知却心照不宣。梵揽住了如夜,如此自然而熟捻,如夜有些恍惚,她跟梵都知道这不是恋爱。梵吻住了她,他的吻里有无限言语,一句句叠起来,看不出本来面目。这是如夜所想要的吻,温暖,缠绵,沉浸到夜的深处,如潜入深海,融入暗蓝色。如夜靠在梵的身上,心里却微微渗出伤感。

  如夜明白,她只是寂寞了,想感受一下他的温存。两个人就这样抱着,直到梵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撩起了如夜的裙子摸上了她的大腿,如夜一个冷战,推开了梵。取暖,只是为了取暖,如夜鄙夷自己。

  这样的暧昧,总是带着不可预见的危险。如夜突然后悔了这一晚的开始。

  回去的时候,出乎如夜的意料,梵并没有留她过夜,而是牵着她的手走了好长一段路。

  在面前这个男子的灼热如火的眼神里,如夜开始一阵阵玄虚。

  这一个夜晚,注定是如夜跟梵纠葛的开始。

  或许人们通常总会在不同的情景下、不同的时间段里,或出于不同的目的,然后发生一些逢场作戏般的暖昧,亲吻,做爱,抛弃或被抛弃。接受与否是自己的事。

  这下来,梵每天都会找如夜聊上一两个钟,有时是在夜里给她发来“突然很想你”或“喝酒中,很想你”诸如此类的讯息,如夜经常在小傅没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回的信息,大多只是用“呵呵之类开头的不置可否的语气顾左右而言他,一来一回,如夜不由得笑了。明知道自己不肯,却给人以可能的遐想,这是不是也可称之为意淫,或者玩火?

  某次聊天中,梵突然对如夜说:“我爱你”,这诗意的三个字被他排山倒海般的重复了十几次,如夜对着电脑发怔,想象着电脑那边的梵说这话的表情。梵说,我只想好好谈一场恋爱来作为结束我青春的祭祀,虽然作为一个已婚男人,我说这话有些无耻。我觉得我们如果作为情侣,会是很默契很合拍的一对,可惜你始终不入戏,那么好,现在就让我一个人在水里,你在岸上吧,你只管在岸上看我如何湿身就行了。

  如夜感到,混合着温情、野性、暧昧、吸引的危险的气息,正离她越来越近,如果梵是个骗子,那也算是个颇有水平的骗子。自己只要纵身一跃便是堕落,或者是所谓的看起来堕落。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里,寂寞的人都在各自为战。如夜有时候也希望自己可以爱上桑田,谈一场行云流水的恋爱,可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她既享受着别人相对于小傅对她所欠缺的关爱,私心里希望多多益善永不熄灭,一方面却希望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地谈一场无关痛痒的恋爱。是谁说过的,既然男人都是大同小异,何必再满怀期待。重新找一个,不如苟延残喘,虽然小傅背叛过她,对她的感情有限——何况,梵也不可能会娶她。

  梵喜欢带她去他的公司,在他的宽大的沙发里,两个人搂抱着,享受着日落的凄艳还有黑夜的暗蓝。如夜总是被他缠绵的舌头,以及微微用力的牙齿所俘虏。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抚摸,手指温柔吻遍她全身,令她一寸寸不胜凉风,令她迷恋。可是每次当他的手游走到她的某个敏感地带,如夜总是会清醒而果断地推开他,令他沮丧。“对不起,原谅我的不配合。”如夜低着头,不无哀伤,她总是说服不了自己继续向前迈进这一步,她喜欢用一位擅写文字的女子说过的一句话来告诫自己:人生里,如果不想要支离破碎结局,就必须舍弃貌似美好的开始。

  日子就在如夜跟梵的暧昧不明中飞快地疾行快走。那天如夜不经意地提起,再过十天就是她的生日了,“是么,那到时我替你过生日,我们一起吃饭唱歌,呵呵。”梵语调轻快的邀约,如夜答应了他。跟小傅过完了她农历的生日后的第五天,就是她阳历的生日了。

  而这一天终于如期到来。

  晚餐是在六星集进行的,之后梵带她去了欢唱,还叫上了他的几位朋友。这一夜梵显得很开心,信乐团的歌唱了一首又一首,在后来此去经年的日子里,如夜反反复复只记住一首信乐团的《假如》:

  假如真可以让时光到流你会做什么

  一样选择我或不抱我

  假如温柔放手你是否懂得

  走错了可以再回头

  想假如

  是无力的寂寞

  温暖而悲伤的歌声,梵在放下麦克风的一刻,拉着她的手说,如夜,我爱你。是那样的诚挚温柔,如夜的心如同积雪遇见了烈焰,瞬间化零。

  回去的路上,梵一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在如夜回家的那个必经的街角,梵把她拥入怀里,温柔的吻她。这个吻,辗转良久,微渗荒凉。“我爱你”,梵动情的望着如夜说,这三个字,散在冬夜冰凉的空气里,会不会腐烂,会不会僵化,会不会如面包一般过期作废。

  上楼梯的时候,如夜的手机有信息铃声响起,是梵发来的:“我爱你,可我给不了你什么,我不想跟你这样下去了,请保重。”如夜心里居然没有一丝异样,随即镇定自若地回应:“谢谢,祝你幸福。”这一刻,如夜居然如释重负,她看清了自己的心,至今为止,她并没有爱上这个男人,这是万幸,而同时她在这一刻也相信了这个男子的话,他真的爱上她了。

  因为爱,所以放手。因为爱,所以我们需要承受生命里所带来的不完整。

  这一切,与身体无关,与欲望无关。

  其实,她想感激梵的,在最美好的时侯结束一切,爱情得以永生。

  更甚者,她没交出过自己的身体,所以这一局,她胜出。

  第二天,如夜跟麦蒂一起吃午饭。

  麦蒂向天吐出几个流利的烟圈,说“这个梵还会来找你的,不信咱们打赌。”“为什么?”“因为他还没得到你的身体,对于天蝎座的男人来说,征服比什么都重要。。。说不定,他只是因为苦战多日而没有得到你的身体,一时气馁罢了,一个已婚男人,你还指望他能对你有多少真感情啊?再说,他的婚姻又不是有问题,想他这种男人,只是想利用你打发他无从打发的多余的时间罢了,或者,你只是他众多的猎物之一。。。

  我的观点是,爱情的一半在床上。做过爱之后,我才能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我所想要的。象你们的那也算爱情?隔靴搔痒罢了。”

  如夜只是埋头自顾自的吃她的海鲜炒乌东,梵的来与不来,这一刻,都无关重要了,对于这个精明历练的女子,她一向总是倾听多于诉说。

  夜里,小傅在如夜身上得到满足后沉沉睡去,如夜开了静音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梵的讯息:“我在电脑前发了一个晚上的呆,只是觉得所有的字都在跳。”如夜苦笑,无从作答,这是梵迂回表达的思念么?可惜,这一切似乎已无关重要了,她不想再去掀起那片涟漪。这个晚上,她只想借着疲惫入睡。

  睡了,是不是就可以忘记?

  早上,如夜帮小博把几件衣服,剃须刀,充电器,各种随身物品七七八八的塞进那只皮箱。如夜坐下来休息时,看着那只皮箱,感觉就象跟一只野兽目光叵测的对恃着。

  小博要去出差,预计行程一个星期。

  目送小博开车离去,如夜心里竟然空落落的。就算是梵,那个排山倒海跟如夜谈情说爱的男人,他的来来去去也未曾让她如此无着无落。

  梵的信息又在午夜时分响起。也许梵未曾想过,他的迂回曲折,他的小聪明,如夜看在眼里。不管动不动情,附带了太多的技巧,在如夜看来,还不如直奔主题。虽然爱情海使人忘乎所以,但目的明确的征服反倒容易让如夜心安。

  如夜这一次没有让梵的信息如石沉海底,拿起手机,如夜迅疾的复了一句:“来接我!”

  梵的车子在长平路上疾驰而过,领着不发一言的如夜,进入到君华深处。

  那个小小房间,散发着被单崭新的浆洗气味和地毯特有的味道。

  刚走进房间,如夜便被梵堵在了门口。梵嘴里念着“我爱你”,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狂吻。这一天,已经等太久了,于是这个局面,早已不受这个男人控制。

  如夜和梵的缠绵从门口到延续到床上,从床上延续到洗手间,又从洗手间延续到地毯上。是一场风月,更象一场博奕。如夜看着几番激战过后酣然入睡的梵,用手指轻轻的在他的背上划了个小小的小小的圆。只有如夜心里清楚,那便是句号。

  这时,手袋里的手机又的的做响,小博发了三个字:“过来吗?”

  第二天,如夜便收拾行李带着女儿飞往小博出差的那个城市。

  征服并不是男人的天性,当梵还在留恋着如夜的疯狂到处探寻她的足迹的时候,如夜却象对待所有她写过的文字一样,把这个男人的一切搁置进时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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